新娘自行掀开盖头，在门口等老侯爷回来。

看到老侯爷只身一人出现时，她也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淡淡的说：“我既然嫁入你们赵家，生是你们赵家的人，死是你们赵家的鬼。赵长念不要我没关系，我一样会尊敬您爱护您。”

她挺胸抬头的回洞房，脱下嫁衣，拆去冠饰，换上普通衣裙，挽起袖子去厨房做饭。

史楚越走到老侯爷身边，喊了声：“赵叔叔。”

老侯爷望着故友留存世间的一点血脉，亲昵道：“叔叔只想让长念过平常人的生活，才违拗他意愿许下这门亲事，谁知竟害了两个人。叔叔错了。从十年前，决定袖手旁观时，叔叔就错了。”

史青思这个名字，甚至整个史家如何从烈火烹油走到大厦倾覆，都在民间茶余饭后流传着。

只是当事人已化作一抔土，其中细节流程被杜撰了许多版本。

最广为人知的便是，二十一岁的史青思带领十万精兵征战漠北，不料中敌人埋伏，黄沙埋骨。

史青思一死，史公爷便开始生病，六年后薨逝，史夫人也在没多久后身亡，接着便是史家长女……

江一亭偷偷看了眼手里抓着三串糖葫芦的史楚越，见他无忧无忧，仿若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便问道：“你觉得赵小侯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史楚越吐出山楂籽，笑的没心没肺：“长兄去的时候说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半生一辈子。长念哥哥言出必行，肯定能带回来长兄，不管长念哥哥多久能回来，我等着就是了。给，这个铺子卖的糖葫芦可好吃了，甜甜酸酸，酥酥脆脆。”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山楂表面裹得糖浆已经融化，如冰化水，淌着粘稠的液体。

江一亭接了那串糖葫芦，吃了一颗，道：“太酸了！我娘做的那才叫一个好吃！”

从此，史楚越便将这句话记在心间，不管何时都念着江母做的糖葫芦。

经过那夜替他挡一剑，江一亭对史楚越的态度开始有所松动，不再动不动要撵他出府，而是在偌大的书房，置了两张床，中间隔着一道水墨山水屏风。

史楚越从来不看书识字，没事的时候就躺在床榻上睡觉，睡醒了就吃着探花府厨子做的点心望着凝眉读书的探花郎，连府门都甚少出了。

他注意到，这几日，江一亭越来越忙，白天黑夜连轴转，草纸写了一沓又一沓，扔到遍地都是，他便想着带他出去游玩散心。终于在思考两天后，挑了个大雨初歇的早晨，拽着江一亭爬上了圣贤山。

圣贤山在京都东边，坐马车一个时辰便到。

出来时，江一亭因公务在身，陛下催的急，而他又毫无头绪，正浸在焦虑中不知所措，就被史楚越拉出来爬上，说是欣赏日出蒸霞蔚的壮景。

江一亭登上山顶时，周遭还是黑暗，他耐着性子道：“我能走了吗？”

“再等一会儿！”史楚越还是不放他走。

江一亭不嫌昨夜露水湿重，往地上一坐。

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回去也查不出陛下交代的案子。

史楚越坐他旁边，双臂抱膝，静静地好像在等什么出现。

在光芒穿过黑暗的一刹那，身后出现了密集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个响亮的男声：“呦，我们长信公也有闲情逸致来这里欣赏日出了？”

史楚越哼唧一声，没搭理他。

那人挥手让仆人退出十步远，看到他身边的那人是谁后，讥笑道：“这不是被长信公拿金子砸到头的探花郎吗这几日陛下下旨让你查的京西妓馆杀人案可有进展？”

史楚越可以对来者身份视而不理，江一亭却不能，他是官场新贵，以后升官发财少不得与这些背景雄厚的人来往。

言笺可是当朝宰相的嫡子，据他这几日观察，陛下对他们言家相当重视信任，大有一言堂的味道。

江一亭虽然从内心瞧不起这种人，但表面上还是相当和气的，装作刚刚发现来者便是言丞相儿子，刑部侍郎言笺，匆忙行礼，道：“看卷宗看的头疼，便过来散散心。”

言笺道：“也是你命运不济，才得陛下赏识任职大理寺少卿，便出了这么一桩大案子，整整二十条人命，全在大火中消逝。”

“猫哭耗子假慈悲！”史楚越往地上掷了块石子，啪的一下打破清晨的寂静，他站起来，面向言笺而立，言之凿凿道：“凶手是谁，你最清楚不过，不必在这儿装门外客！”

言笺糊涂起来，他冷笑道：“素知长信公不大喜欢卑职，但没想到小公爷竟红口白牙诬陷卑职清白。”

“那你就到陛下跟前告状啊！从小到大，他都向着你！”

言笺笑了：“小公爷说笑了，论恩宠，言笺如何能与您相比。至少陛下不会在病床前日夜不眠的照顾卑职。”

“你在嫉妒？”史楚越抓住重点。

言笺冷笑道：“卑职不敢。”

江一亭听他们吵架不由的头疼，他揉着额角，唉声叹气道：“现在不是拌嘴的时候，等案子真相水落石出，你们想吵多久就吵多久。”

史楚越一改方才盛气凌人的架势，笑嘻嘻的挽起他的胳膊：“我就知道你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