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们刘家败得如此彻底?我祖父、伯父他们没有能力反抗刘瑾吗?”
“刘瑾,并不是你们刘家的仇敌。”朱岳的语气变轻松了不少,想来之前的话题令他十分郁闷。
“此话怎讲?”
<div class="contentadv"> 秦柳有些吃惊,之前在宣府和朱岳谈及此事,以及后来与杨慎沟通此事,她得出的印象就是,刘瑾是害得他们她伯父、父亲、大堂哥死去的罪魁祸首,也是害得她流亡到草原上的幕后黑手。
“我离京多年,对朝堂大事关注得少。上次贩马交易,皇上亲自来到宣府与我连日彻夜长谈,我才知道,皇上登基后形势糟糕到了怎样的地步。”
秦柳竖着耳朵等待下文。
“弘治皇帝大行后没几天,达延汗趁机入寇大同宣府。大同宣府守军惨败,阵亡数千人,创造了自从土木堡之变以来对蒙古作战最惨重的失利,史称‘虞台岭之败’。”
“总兵官张俊奏报虏众日增,恐兵力不支,请发京军策应,我祖父奉命带着神枪铳炮、京营官军前往宣府征剿虏贼。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参与到实际战争里。斩虏首一级者给银三十两,斩首五级以上为首者升署所镇抚。”
秦柳算了算,四年前,朱岳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居然跟着祖父上了前线。
“上了战场,我才知道自己所学太过浅薄,什么身份地位并不能保护自己,只有手里的枪,胯下的马,先一步砍杀敌人,才能苟活下来。”
“我杀了不少虏兵,自己也受了重伤,被转移到居庸关一边养伤一边戍守。”
“可这时候,我才明白,童子功练得再好,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甚至在想,若是就此死了,除了我父母妹妹,还会有谁真的记得我?那些明哲保身、顾及家族的禁锢,于我又有何意义?”
“趁着闲暇,我雕了那支碧玉簪,让小厮送给阿绛。”
朱岳低声嗤笑,“可惜,这些事没能瞒过我爹。阿绛也被妹妹请回我家,当面把碧玉簪还了回来。”
秦柳有点同情朱岳,回忆这些旧事估计就像揭他伤疤。
“当时,皇上正好来微服床前看望我这个伴读,阿绛的话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皇上上次在宣府说,他当时存了成全我们二人的心思。只是他刚刚亲政,很多事身不由己,说了也不算。大到边军军饷不足、军户逃亡者众他却无能为力,小到做一件龙袍都要被文官驳斥回来,说花费众多、太过奢侈。”
秦柳在沙堡子镇呆过,知道边军有多穷,饷银不到位那是常事。她奇怪地问道:“他说的确有其事?边军穷困,内地的民众也在喊穷,皇上说他穷得做不了一件龙袍,那这些年的国泰民安,出产的财富都去了哪里?”
朱岳赞赏地看了秦柳一眼,一个聪明的交谈者,总是能抓住最核心、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问题,当年弘治帝也曾问过兵部尚书刘大夏。刘尚书说,太祖皇帝之时,民间出一文钱,朝廷就得一文钱用;如今从民间取钱数倍于当年,但实际进入朝廷的钱不过十分之二三。”
“那这些钱去了哪里?”
“刘尚书说是都进了镇守太监的口袋。”
秦柳瘪瘪嘴:“这话说得,好像文武百官就清廉得不会贪污一样!”
朱岳愉快地笑了笑。
“你可知道弘治五年的‘开中变法’?”
秦柳摇头。
“太祖皇帝以来,我朝实行‘纳粮开中’之策。边关守军一是靠开发屯田实现自给自足,二是通过向民间商人发放盐引,商人运粮到边关,用粮食换取盐引,来满足军队所需。
只是军屯和盐政推行了一百多年,贪污滋生,大量军屯田地被边关将领吞成私田,盐引也被权贵们钻了空子,成了牟利的工具。
虞台岭之败的根源,就是边军饷银不足,战斗力拉跨所致。连肚子都吃不饱,谁肯给朝廷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