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焰过来的时候,冯蕴在书房里忙碌。
这间书房是年前才收拾出来的,窗户朝向南边,等到现在可算贪到了那一抹暖洋洋的阳光。
但冯蕴没休息,而是跪坐在塌几前的棉席上,跟徐嫂子交代春耕春种的事情。
徐嫂子是乡下出来的,庄子种植这一块,有经验,但她知道要这么做,往往不知为何要这么做。
小满听得稀罕,不时发问,“还没有种下去,怎就知道今年收成不好?”
徐嫂子道:“因为时令已入三月,整好地,再播种都迟了。”
小满还是不懂,“播种迟了,怎么收成就不好呢?”
连续几大问,徐婶子直拍大腿,笑道:“哎哟我的姑奶奶,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春播要抢时,我哪知道为什么……”
冯蕴笑了一下,看淳于焰站在门口不动,点头施个礼,邀请他入座。
又转头回答小满。
“一是地温,播种下地晚了,苗不壮,根系病虫害多,贪青晚熟,遇霜减产。二是时间,小春作物拖延,大春作物没法抢栽。乱了农时,影响的不止一季。”
徐嫂子满脸是笑。
“对对对,正是这般。”
小满崇拜眼,“娘子你怎么什么都懂,这世上有什么是你不懂的吗?”
冯蕴若有若无地扫一眼懒洋洋坐下的淳于焰,嘴角带笑。
“你们下去吧。”
这细微的动作,淳于焰看在眼里,摸了摸摸面具,暗哼一声,一言不发。
小满喜滋滋地道:“仆女给世子上茶。”
淳于焰冷冷地坐着,不置可否。
他坐进来好半晌,都没有得到冯十二一个正眼。
这么忙,又叫他来做甚?
冯蕴并不是诚心冷落他,实在是家业大了,忙不过来。
这一点,她还很是佩服淳于焰,别看他成天一副慵懒缱绻的模样,手下产业却从不懈怠,都打理得很好。
还得麾下有人。
值得信任且有能力的人。
冯蕴觉得自己还是差了一些,于是换上笑容,唤一声“世子”,正准备开口……
门帘子打开了。
阿楼凑个脑袋出来。
“娘子,冯小郎大哭大闹,嫌弃咱们的住处简陋,想回家。”
长门在花溪村子,当然不如并州城那么便利,对冯梁来说,又是陌生的地方,没有人宠着惯着,自然哪里都不遂心意。
冯蕴道:“告诉他,吃过饭,就去村学上课,耽误了要挨先生手板子。”
阿楼为难,“冯小郎不肯吃。”
冯蕴道:“不吃无妨,准点送去村学打手板子。”
阿楼眉都愁得揪起来了。
“冯小郎也不去村学。”
冯蕴道:“关小柴房里,饿他一天。”
阿楼啊一声。
看冯蕴面色淡然,不像说笑,他整张脸都垮下来了。
他们下人为难,就在于这两位是娘子的弟妹。
小的冯贞还好,女孩子好哄一些,冯梁简直就是混世魔王,打不得骂不得,没人收拾得了。
冯蕴沉眉,“愣着干什么?去啊。”
阿楼这才应声,叹一口气。陈夫人也真是舍得,当真是为了把娇惯的儿子送过来受苦学习,还是吃定了冯蕴不敢为难?
阿楼下去了。
淳于焰却看得有趣。
“你就不怕把你们冯家的宝贝疙瘩玩坏了?”
“我有分寸。”冯蕴淡淡地说罢,看一眼他,“你要是学我,你们云川家的宝贝弟弟,就不敢在你面前嚣张了。”
淳于焰嗤一声,手在领子上轻轻理一下,慢条斯理地道:“说正事。”
他嘴角带着笑,眼里却阴鸷一片,分明不想提那两个备受云川王宠爱的庶弟。
冯蕴也不跟他闲话,轻轻笑着道:“雪停了,天气暖和起来了,我准备找人上山,开采石墨。”
淳于焰沉下双眸,语带讥诮。
“我就知道你找我来,除了谈生意,就没别的什么事。”
冯蕴没有回答。
淡淡睨着他,眼神清澈,平静。
她的沉默,仿佛一种无形中的低气压,让淳于焰薄唇抿得更紧。
理智告诉他,他们之间除了谈生意,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可谈,冯蕴这么做本是应该,她不说话,不回怼,已然是给他留了体面,可情感上他极是难以接受,冯十二对他如此淡薄,认识这么久,竟然没有半点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