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夫妻之道
温行溯没有在花溪逗留太久。
夜食罢,天气凉爽下来,他就带着侍从打马离开了。
裴獗留在庄子养病,没有回安渡的将军府。
冯蕴将他的一应事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十分舒心。
就是有一点,让他难受……
冯蕴设定了活动范围,他最多只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
走一走路,看一看花。
冯蕴更不许他舞刀弄枪,不许他练功,连辟雍剑都收起来了。
一天两天还好,时日一长,裴獗浑身筋骨发酸,这才无奈地发现,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清福的。
闲下来的日子当真难过。
尤其,冯蕴不仅不让他碰刀剑,也不让他碰她。
这一点伤势,他根本没当回事,冯蕴却如逢大敌。
姚大夫说他肩膀上的伤深可见骨,要是不好好养着,怕痊愈以后,会影响手臂的力量。
冯蕴把他看得很紧,裴獗却无法心安理得地闲着。
若非这次在庄子里小住,他看不到冯蕴到底做了多大的营生,又有多忙。
裴獗是一个勇猛卓绝的将军,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王者,可他对生活琐事是全然未知的,没有自己操心过,也从来不知会有那么琐碎。
当初给北雍军的粮食、冬衣……
在他看来,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在冯蕴这里,从准备到运送北雍军营,其实有漫长而复杂的流程,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
那么多部曲、仆从,她要管。
安渡、信义,鸣泉的生意,她要经营。
花溪村的村民,个个都看着她,要她拿主意。
从农耕到冶铁、制糖、玉堂春的酒楼,到制衣坊的款式……
就连文慧跟贺传栋的婚礼,也是她在操心。
那么多的事,全靠她一个女子支撑。
这些看着不入眼的杂事,并不比带兵打仗轻松。
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精力,又哪里来的能力,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裴獗看在眼里,眉头紧锁。
“我能为蕴娘做些什么?”
冯蕴看他表情严肃,将一堆账本放在他面前。
“帮我管家?算账?”
裴獗:……
冯蕴笑着看他一眼。
“跟我来吧。”
她读懂了裴獗的心情,把人带到书斋,指向那一排排的木架,数不清的藏书箱笼,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这些全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书。将军闲来无事,可以翻阅……”
又扭头,认真地盯住他。
“但有一点,读书人要爱书,不可毁坏。”
时下的书籍是极为贵重的,好多书千金难求。
冯蕴这个书斋的藏书量,令人震惊。
可以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裴獗知道卢三娘携书籍嫁入冯家的逸事,也知道冯蕴爱看书,但以前来去匆匆,他从来没有进入冯蕴的私人领地,也没有想到,藏书量这样惊人。
尤其意外的是,卢三娘的书卷里,居然有许多是兵书,甚至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些手稿,俨然是卢三娘亲手而成。
裴獗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头扎在书斋里,就如进了一个浩瀚的海洋,废寝忘食,再不想着他那些刀枪棍棒……
一天。
两天。
冯蕴看他爱书如痴,内心隐隐好笑。
从不知,裴獗也是爱书之人?
“用饭了。”
冯蕴打帘子进去,胳膊就被男人拽住了。
他倚坐在窗边的木榻上,修长的身姿极是慵懒……
冯蕴吓一跳,没敢挣扎,生怕他扯到伤口。
“做什么?”
裴獗双眼如炬,直勾勾地看着她,就好似看到什么稀世珍宝,冯蕴与他对视着,怀疑他看中自己肉香,想把自己吃了。
她退一步,“疯了?这样看着我?”
裴獗不说话,慢慢靠近过来,挡住了冯蕴眼前的光,也仿佛夺走了她的呼吸。
屋子突然就变得逼仄起来,她仿佛被塞入了一个密封的空间里,除了眼前的男人,再没有任何的东西。
他的脸慢慢凑近,但不知是不是伤口牵扯,他速度很慢,好一会儿,坚毅的下巴凑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触。
有些热。
冯蕴一惊,身上像是着了火似的。
男人呵……
怎么看书也无法清心寡欲。
莫不是看了什么……
冯蕴一惊。
想到那些不便示人的书籍,思忖片刻,眼神乱瞄,以确定自己有没有收好,是不是被裴獗发现了……
怪尴尬的。
“将军?”她撑在裴獗的胸膛上,“晌午了。”
该吃饭了。
裴獗没有应她。
呼吸就落在头顶上,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不难闻,却令她心乱如麻。
冯蕴低头。
原是想回避。
然而,养伤的裴獗在炎热的夏季里,穿得实在太薄。
轻软的袍子半敞着,隐隐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肌,腰腹以下的薄薄衣料,掩不住那一身完美如铸的身形,紧窄的腰,结实的腿,中间有清晰可见的隆起线条……
冯蕴看不见更多,脑子却无端浮起那青筋盘扎的狰狞模样。
男人的气息突然压下来,裴獗啄了一下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一般。
带着低哑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像羽毛般轻轻刮过她的耳膜。
“蕴娘书斋,俱是好书。”
一本夏日春宴图,从他宽袖里露出一角。
宴是好宴,人是浪人。
冯蕴双颊隐隐红润,努力保持平静,不轻不重地哼笑。
“大王真会选书。”
“夫妻之道,正该修习。”
裴獗手心抚着书皮,一双幽黑的瞳仁深处,似有暗流翻涌,“蕴娘待书之重,令我钦佩。”
其实,冯蕴的每一本书都保存得极好,防潮防虫,如珍稀贵物,并不仅仅是这一本。尤其那些贵重的竹简,她更是小心翼翼地保管,平常都不让人碰。
冯蕴眼皮微动,闻声便骄傲起来。
“这些是阿母留给我的,最宝贵的财富。千金不换。”
裴獗道:“冯家竟肯让你带走。”
“那就得多谢大将军了。”冯蕴语气淡淡的道:“阿母将书稿留给我时,我年岁尚小,随父到安渡就任,把书带过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若非安渡城破,我要把全部的书稿带走,只怕冯家也不情愿……但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