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将裴家父女安置在安渡的宅子里。
这宅子还是她当初让文慧在玉堂春摆牌子收购来的。
那时候安渡在战争阴影下,房舍是不值钱的,她一口气买下不少。
要不是淳于焰从中作梗,在花月涧跟她打擂台,抬高价格,她还能买更多便宜货。
现如今安渡成为大晋辅都,当初她低价置办的东西,全都变成了香饽饽,赚了个金钵满盆。
而这,不过短短一年。
这座宅子三进有余,清雅别致,原主人是王典。
王典的小妾和他儿子的事,后来闹得满城风雨,他自觉无颜在安渡立足,又恰逢安渡被战争阴影笼罩,他索性将财产脱手,领着全家南下,五十万钱便将家产甩卖给了冯蕴,还连带着不少带不走的家什。
当然,王典直到离开安渡,都不知道冯蕴就是当初夜入家宅,把他的儿子和小妾从被窝里揪出来的那伙流匪头目。
这是冯蕴在安渡郡,最大的一座。
之前闲置了一段时间,从并州回来,她便派人重新进行了整修,得知敖七准备在安渡大婚后,她又陆续差人过来洒扫归整,添了一些家具物什,看上去更是像模像样,即使是王典回来,只怕都要赞叹一声,今非昔比。
裴媛怎么看这座宅子,怎么满意。
“这宅子赁租多少?回头我把钱给弟妹。”
冯蕴微微一笑,“自家宅子,阿姊安心住下便是,说钱就外道了。”
晨光微熹,照着她莹白精致的面容,天姿国色。
裴媛扭头看来,内心有那么一瞬的震动。
她知道冯蕴在做买卖。
但一个妇道人家,便是有些手腕,能赚几个?
要是手头有买宅子的闲钱,为何她如今还住在一个小村庄里?
所以,当时得知裴獗把大将军府进献给朝廷的时候,裴媛的内心是反对的。
小皇帝要建离宫,修就是了。
为国库省钱,不是傻子是什么?
但她做不了裴獗的主,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私下里也和裴冲讨论过,阿獗住在长门很不像话,就像个倒插门的赘婿。
她甚至拿出积蓄,想在安渡给裴獗置办一座宅子……
当然,被裴冲拒绝了。
他不惯孩子。
都是朝廷的摄政大王了,还啃老不成?
“赘婿就赘婿,由他去。”
父亲发了话,裴媛不敢再多言多语,可这次来安渡,她还是特地带上了体己钱,准备自己过来看看,要是有看中的宅子,就先买下来。
她跟敖政和离后,吃住都在裴府,等同于往后要靠着弟弟了。她手上有一笔钱,和离后,全是自己的,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说她拿婆家的钱补贴娘家,要是能为弟弟出一点力,也能心安一些……
但如今所见,全不是事先预想。
裴媛暂时按下心里的顾虑,在冯蕴的带领下,参观了这座气派的宅子……
“弟妹用心了。”她由衷的感激。
可以看得出来,冯蕴为了接他们过来,是费了些心思的。
父亲的住处,她的住处,就好似知道他们的喜好一般,妥妥帖帖,极是舒服。
尤其两个孩子的屋子,充满了童真和童趣,可把阿左和阿右乐坏了,冲进去就在地上打滚……
孩子高兴,当娘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别只顾着乐,还不起来给舅母道谢!”
两只小的本就喜欢冯蕴,听到阿母的吩咐,齐刷刷爬起身,整理好衣裳,对冯蕴深深鞠躬。
“多谢舅母。”
冯蕴摸摸阿右的头。
“玩去吧。”
小两只噢地叫唤,又跑开了。
冯蕴侧目看着裴媛,“婚期没几日了,还有些细节需要敲定,我和阿姊坐下来商议商议吧?”
裴媛点头,“甚好。”
她俩走在前面,仆女们跟在后面。
小满见过崔稚不止一次,这位贵女当初到花溪村来蹙着眉,摆着谱,各种不喜的表情,她还记忆犹新……
忍不住,就多看了她几眼。
大多数人,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人生就已定型,像崔稚这般的大起大落,她不会落井下石,但还是很好奇,频频打量。
这样的目光落在崔稚的眼里,极具讽刺。
她天生贵女,做不来奴婢。
可随着父兄的离去,阿母的惨死,她带着一个与自己并不亲厚的庶妹,也算是尝尽了世间的冷暖,早已学会低下高贵的头……
但那是在陌生人的面前。
来到安渡,见到旧识,尤其是再见冯蕴——那个敖七藏在心尖尖的人,要说完全释然,是绝无可能的。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连害臊和羞涩都是奢侈。
只能低着头,听冯蕴和敖夫人谈笑风生……
裴媛大抵也怕她尴尬,从头到尾没有和冯蕴提及崔稚,就像她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仆女。
但是,二人在内间坐下,刚提到敖七的婚事,她内心的不平和不满,就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来。
“蛮夷之女,世俗不通,小七这桩姻缘,不瞒弟妹,我是哪哪都不满意的……”
她如今可以坦然地对冯蕴说心里话,并不拿她当外人。
对敖七迷恋冯蕴的那点小情绪,自从敖七应下乌合部的婚事,也就转移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媳妇身上……
冯蕴看得出来敖夫人的心思,但她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何况崔稚也在面前。
于是她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裴媛憋着情绪,略略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