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阮溥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掌握了舆论风向,有长公主和家世深厚的权贵托底,朝中局势便会反转。到时候,文治帝或许就能真正地立起来,不再让裴獗一言堂。
即使皇帝还是不争气……
一旦证实裴獗的身世有污,家世也不够清白,就算文治帝要禅让,也无法名正言顺。
当然,阮溥猜测裴獗不会就范。
可就算他不吃春桃,不犯那赤疹之病,也难以自圆其说——
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再结合陛下的怪病,王府私藏布防图,桩桩件件的幕后,都会指向裴獗。到时候,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唾沫都能咽死他,还如何行禅让之事?
阮溥想好了后路,却没有想到裴獗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来人,拿春桃来。”
大殿里,有短暂的凝滞。
没有人开口,就连阮溥都僵住了。
裴獗冷冷地扫他,“尚书还有疑义?”
阮溥打个冷战,拱手低头,“没有没有。雍怀王英明。”
在春桃端上政和殿的间隙里,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阮溥很怀疑自己是否得到了错误的情报,可转瞬再想,他的情报错不了。
至少,事态紧张的当下,值得一赌……
春桃洗净了,就装在竹篮里,裴獗没有让人直接端到面前,而是一一从众位臣公面前走过,让众人先验春桃,没有人挑出毛病,这才端过来。
“很新鲜。”
裴獗难得的夸奖了一句,从里头拿起一个,放入嘴里。
今年的春桃由于阳光雨水得宜,味道格外甜美,裴獗吃得很是惬意,大殿里,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桃香。
众人安静的等待着。
裴獗吃完一个。
又拿起了第二个。
阮溥的脊背上,隐隐有了汗意。
与之对应的,敖政脸上的得意都快藏不住了。
“也不知是何人在背后使坏,撺掇百姓污雍怀王名声。哼,诸公可都看见了,大王不畏春桃,食用也不长赤疹,更没有旁的反应……”
频频有人点头。
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不乏尴尬之色。
阮溥的眉头越皱越紧,面色铁青。
裴獗吃得缓慢,平静如常。
哪有什么病发的迹象?
难道他当真不是谢七郎?
裴獗一连吃下三个春桃,方才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撩眼问阮溥。
“阮尚书可看仔细了?还是要本王吃光这一篮春桃?”
大殿内一片沉寂。
众臣紧张起来。
阮溥稍作停顿,在一干复杂的目光里,慢慢弯腰行礼,打了个哈哈。
“不敢,不敢。坊间传言果然信不得。不过,大王今日亲破谣言,往后倘若再有人胡言乱语,那官府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缉捕问罪了。”
裴獗哼一声。
“那阮尚书该当何罪?”
气氛一滞。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固化了。
阮溥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半晌才道:“雍怀王,下官何罪?”
裴獗道:“你煽动民意,在坊间诋毁本王,意欲何为?”
阮溥深吸一口气,“大王误会了。下官光明正大让大王自证,恰是为了理清误会,为大王的名声着想……”
裴獗:“看来你真把本王当病猫了。”
他声音未落,便听敖政一声断喝。
“禁军何在?还不将阮溥绑了,解至台狱法办。”
“喏。”
殿外,几个禁军跑步进来,一拥而上,不顾阮溥的挣扎和怒骂,直接将人按在了地上。阮溥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即反抗大吼,被人连揍两下,膝盖跪在肚子上,这才老实下来,呼呼喘气……
大殿上嗡嗡作响。
旧党里,有人出声抗议,认为裴獗没有证据便下令捉拿朝廷命官,且当众行刑,完完全全是以私代法,不讲规矩。
可裴獗现在要的,不是规矩,而是不规矩。
“再有反对者、求情者,视为阮溥同党,一律同罪。”
一席话不轻不重,殿上就安静下来。
众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千条规矩不抵一点利益。
有眼力劲儿的人,心思已经活络起来。
今日裴獗显然是铁了心要办阮溥了。
大殿上这一出,看上去是撕毁阮溥的脸面,考验的却是在场每一位臣公的心意……
考验哪些人能依附,哪些人会称臣。
站错了队,便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短短的一瞬,心思不知转了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