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林黛玉回了贾母年前刚拨给她的院子,也不说话,倒上床蒙着脸默默流泪。
紫鹃伺候她这一年,知道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问了几句问不出话来,也只得罢了。
林黛玉刚来时,一哭她就立即去禀告贾母,然后贾母兴师动众地来劝。
后来,林黛玉三不五时地总要为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哭。
次数多了,去禀告贾母,贾母有时候也就懒得动弹了,只叫她们伺候的人尽心些。
再后来,不是大事,她也就不去麻烦贾母了。
她估量着林黛玉这次哭,多半是为着贾宝玉和薛宝宝起冲突的事。
她和贾母、薛太太一样,只觉得这是小事,见劝不了,站了一会,便退了出去。
林黛玉一个人躺在床上,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脸再见父亲,哭得肝肠寸断。
偏偏她要强,生怕别人更加看她不起,不肯哭出声音来,好几次都憋得差点背过气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紫鹃的声音响起,“薛姑娘和甄姑娘来了,我们姑娘睡着呢,两位姑娘下次再来吧?”
林黛玉在里间听得分明,忙绷住身子,不敢再哭,生怕被薛宝宝听到。
“这时候还睡着?吃饭了没?”
紫鹃答道,“姑娘回来后就躺着了,没吃饭呢。姑娘脾胃弱,一天三顿吃个一两顿就是阿弥陀佛了,不打紧的”。
薛宝宝没再说话,紫鹃也没了声音。
林黛玉以为薛宝宝二人走了,偷偷松了口气,正想动动僵直的身体,就听外面薛宝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林妹妹身子弱,更是忌讳饮食无定,一日三餐哪怕再吃不下,吃个一两口也是好的。
否则今天不吃,明天不吃的,坏了肠胃,以后更吃不下。
我今天见林妹妹有点咳,做了官桂渴忒饼儿,最是生津止咳的,没事也可以当糖吃,只比糖润嗓子。
你去叫林妹妹起来,吃上一片两片,说不得就有胃口了”。
紫鹃忙应了,薛宝宝又道,“我们晚上做梅花汤饼吃,到时候给妹妹送一碗来”。
紫鹃道谢送了二人离开,进屋就见黛玉拥着被子坐着,双眼通红,却是没有再哭了。
紫鹃忙将小小的瓷瓶奉到林黛玉面前,“刚刚薛姑娘和甄姑娘送过来的,说最是生津止咳的,姑娘吃一片试试”。
林黛玉哭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喉咙干涩得厉害,接过瓶子打开,见那渴忒饼儿做得精致可爱,不由取出一片来放进口中。
紫鹃忙问,“姑娘吃着可好?”
林黛玉细细品了品,“甜,还有股子药味,不过正正好,反倒将甜味的腻压了下去”。
紫鹃笑道,“那就好,怪不得薛姑娘说可以当做糖吃的,姑娘这般时不时便要咳上几声的,吃这个最好不过”。
林黛玉没接话,却是吩咐紫鹃伺候起身净脸,宝姐姐特特送了这个来,她总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就算吃不下也要吃几口才好。
……
……
薛宝宝从林黛玉处出来,就去寻了三春,送了饼儿,闲话几句,又去寻王熙凤。
王熙凤住在正房荣禧堂后面,薛宝宝由贾府的丫鬟领着,顺着一条南北宽夹道往北走,就见一个粉油大影壁,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处房室,就是王熙凤和贾琏的住处了。
薛宝宝来时,王熙凤正好站在影壁处和几个管事娘子说话,见了薛宝宝热情笑道,“表妹来了,快请进来!”
薛宝宝当年看书的时候光顾着看宝哥哥和林妹妹了,也只记得大观园中宝钗黛的住处,根本没注意王熙凤住哪儿。
她这两天见到的都是贾府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处处精致又大气,没想到作为红楼世界中的核心人物,王熙凤竟然住在这么偏,这么小的地方,不由讶道,“表姐就住在这里?”
不应该啊,不说王熙凤极受贾母的喜爱,光凭贾琏是荣国府长房唯一的嫡子,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一点,王熙凤也不该住这样的房子啊!
没有院子,地方偏,就不说了,还这么小,贾琏一家三口,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能挤得下吗?
完全不该是贾府承重孙和孙媳该有的体面!
薛宝宝只是单纯的好奇,王熙凤却觉得小女孩儿纯粹的好奇不解化作一柄柄利刃,直刺自己脸面!
她是个极要强、极要脸的性子,出身好,嫁得又是国公府长房承重孙,现在却被出身商户的表妹问自己怎么住这样的房子!
王熙凤只觉自己脸上热辣辣的,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转身骂那几个管事娘子道,“帐算成这样也来寻我,还不快滚,不算清楚了,就不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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