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他将行的路,就都会是一片坦途。
“我希望齐姑娘也没有忘记。”少年笑道。
“可以吗?”少女一偏头。
“.少侠笑什么?”
看着少女全心苦思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一指:“这个说的就是‘意’剑嘛。”
“.”齐昭华无奈一笑,“怎么成少侠逼问我了?”
武场这边人人手边有一条垂带,一一连着观鹭台上方悬挂的绣球,谁的艺业过人,只消将垂带一扯,绣球中便向武场垂落一条长长的绸带;文场那边则有许多笼白鹭,大家推了十三个文名高的人笑呵呵地坐在笼子前,觉得哪首诗做得好,便给它放飞一只白鹭。
很多人没听说过它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确实流传不开。
随着笑声起来,一名白竹阁弟子跃上去讨教,这文武之会便热热闹闹地进行下去了。
“哦,这我倒不懂。”齐昭华偏头看了看,笑道,“裴少侠请借一步,请教些事情,可以吗?”
裴液还真愣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书:“应该.可以吧。”
“最大的困难,不就是因为挡了七蛟的财路吗?”裴液直接道。
裴液点点头,齐昭华当先转身走去。裴液起身时袖子却被一牵,回过头,是少女的肃面和低语:“她这些日子和尚怀通很亲密。”
“因为我看这个很急的。”裴液解释道,“你读得太慢了,没时间等你,等我看完之后,再解答你的问题。”
“在外人看来,这事今年已经不可能成了。”
裴液一笑,当日女子凭栏而立,以手臂将大湖割成两半,声音平定地描绘出“以此为界,去南留北”这一宏大图景,确实给他留下了相当深的印象。
但李缥青已经低头看去,这本书少年正翻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她也没要求从头开始。和少年相反的是,每个字她都认识,句子的意思也清楚——何况还被一种潇洒的字体详细注解过——但其中的意思却令她一时怔懵。
“只不过可能有些难读。”裴液犹豫着将书摊开在两人中间。
已经读完这篇的少年一偏头,只见少女还在对着第一段,眉头紧皱念念有词。
明姑娘应该不在意这个,而且也不是什么珍贵秘本,他都打算留个抄本在武馆了。
实在高屋建瓴,实在立意太高了。
少女真是深深运一口气才维持住形象,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真烦人!”
这本明、祝二人齐齐称道的剑理启蒙书没有流传到所有江湖门派,并非是大派在垄断。这书不是哪家独有,也不关系什么武学机密,只要肯印,要多少册有多少册。
李缥青惊愕地看着他。
裴液也没什么表情,在扫视一圈的同时,手上的书已重新翻开,他低头继续看了起来。
——
齐昭华的开场十分简短,礼节尽到之后,便离开场中往文士那边而去。整个观鹭台没人不认得她,而从很早之前,女子就一直努力在各类场合中淡化自己的存在,即便鹭洲诗会,每次也只在最后作一首不高不低的而已。
齐昭华眉毛一挑:“裴少侠这就为少掌门卖命了?”
“齐姑娘今天说话不好听。”裴液笑,“朋友之间,两肋插刀,有什么稀奇。”
不过第一个上来的护院教师还是得了两边的反响,武者一共八十余人,场上哗啦啦垂下来近五十条绸带,流风耀日,好不漂亮;文士那边也有诗成,宣读了三首,陆续有三只、四只、六只白鹭飞出。
鹭洲诗会把两边人聚在一起,还要有所交流,难免要为此花费心思设计。
“.”
翠羽这边的树下。
“我——”裴液瞪眼。
真是承蒙看得起啦,但下次还是讲个话本故事吧。
裴液沉默了一下,忽然一把把书拿了回来:“你别看了。”
这当然可以从欢呼和掌声中直观感受,但就算出于客气,也不会有谁遭受冷场,所以还是得有些“专业”一点的、能分出些高下的东西,才能激起大家的兴趣。
学剑之前你非要先跟我历数洞庭剑的优劣,再谈云琅剑的高妙,如此好不容易学完了,低头一看,手里的剑法叫做《扶柳剑》,已是武馆最好的一本,而以自己的资质,五年能学到位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茫然,看了半页,少女的眉毛不自觉皱了起来,面色凝重地停下来,又返回去重新读这一段。
裴液反正抱着书不回头——什么烦人不烦人,读不完这个,我就是天条面前的凡人。
文人看剑不过看个热闹花样,武人读诗很多也仅仅读个顺口,更不用说还有些不怎么识字的,通篇读下来都费劲。
没人读。
许多武者已经把住了剑,北边的文士们也投来了目光。
“不然七蛟怎么不肯为捉月湖行方便呢?”裴液看着她,“像尚怀通这样的人,齐姑娘就不能‘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吗?”
主办此会的女子看得很清楚,修者们之所以愿意坐在这里,感兴趣的绝对不是几句咬文嚼字的东西,而是自己一身技艺引起的反响——那些不懂武理的书生,怎么看我这一招?谁谁谁的那门功夫又能得到怎样的呼声?
一式武学演练出去、一份巧妙使了出来,必须得到足够直观的反馈,才能使大家热闹期待,跃跃欲试。
“所以还是李缥青把少侠迷得团团转。”
明、祝这样的人当然以之为最好的启蒙,读完后可以对整座剑道之山建立认知,知道自己手中的剑在什么位置,如何流变分化而来,头上的剑是什么、脚下的剑又是什么等等。
裴液没想到她一下子就入了神,不过这样倒也蛮好,少年一笑,也低下头。两人一起安静阅读,少女的馨香就在鼻端,实话说这种感觉比一个人苦读要好,有什么冒出的想法都可以随时说给旁边人听。
“希望不大?”裴液看着女子,眼睛转了转,忽然笑了起来。
这话一定揭开了什么。
因为女子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抬起头看着裴液,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中埋藏着真心实意的痛苦,两样东西在其中绞拧。
“.我很为难,裴少侠。”她低声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在‘情’与‘事’间做出果断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