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盖子,是任何一个团体都乐意、愿意、必须要做的事。
因为捂了这盖子,才能将处理结果控制在自己想要的范围之内——任何权力者,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不可掌控。
日军上海警备司令部这边的将军们亦是这样的想法。
但偏偏影佐怀疑上海这边的军头们已经成为了利益的共同体,信不过他们,将这件事在第一时间捅向了大本营。
大本营方面本来在犹豫的,影佐的指控太不可思议了,他们不相信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会堕落到如此程度,不相信一介商人,竟然能在上海为所欲为,能让大量的物资从帝国军人的眼皮子底下运到占领区的游击武装手里。
可是,影佐的第二道电报让他们下定了决心。
查!一定要查!一定要看看上海的军头们,到底是不是胆大包天!
这便是日本大本营方面介入的原由。
从此时开始,整件事的性质变了,不再是影佐VS冈本,而是大本营VS上海驻军、中国派遣军。
道理很简单,一旦影佐的指控成真,那日本大本营不禁要问:
这就是你们带领下的中国派遣军?
日本大本营不禁要联想:
上海这样?那其他地方呢?
一旦坐实,那就是牵连整个中国派遣军的恶性事件。
而在之前,上海警备司令部的将军们,顶多其实是偏向下冈本平次,若是顺着影佐的指控查实了,他们只会秘密的将冈本平次被自杀。
可现在,这些日本将军们,就得想法设法的保护冈本平次了!
哪怕是冈本平次真的如影佐的指控,他们也要帮冈本销毁证据——嗯,顶多以后让冈本平次被抵抗分子的三八大盖或者王八盒子打死。
此时的上海权力层,骤然间陷入了沉寂。
所有人都在等,等待大本营派来的特使。
……
“日本大本营要派特使专门调查?”
张安平听到许忠义打探而来的消息后,好悬没给乐死。
“我靠,还有这好事?”
作为老师的他,难得在学生面前爆出了粗口。
许忠义看到张安平满脸含笑,忍不住好奇问:“老师,您为何认为这是好事?”
张安平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假如有人指控你是共党,现在局座亲自派人过来调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许忠义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个例子举得好啊。
他许忠义确实是共党,可他若是被人指控为共党,由局本部派人过来调查,在其他地方不好说,可在老师的地盘上,局本部来的只要不是老戴,谁能查出来他是共党?
就是上一秒有人说他是共党,下一秒老师也能让他把说出来的话咽下去。
因为他一旦坐实是共党,那老师就要被扣上一顶御下不严的帽子,这种事老师能忍?
许忠义高兴之后又担心问:“可是,上海警备司令部若是查出对他不利的线索呢?”
张安平摇摇头,道:“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他们不会让冈本会社出问题的,而且冈本会社正在转型,这个时候海军必然是要为冈本会社撑腰的,而且海军那边只会认冈本平次这个名字,换个人上去,呵——”
张安平冷笑出声。
自己这一手真的是棋高一着啊!
冈本会社是姜思安打造的,也是因为姜思安的缘故,要转型成为属于海军的“满铁”——满铁是属于日本的,“冈本”则必将是属于海军的,大家的儿子跟自己的儿子,能一样吗?
而冈本会社背后又都是陆军马鹿的势力,偏向海军全靠领头的冈本平次,在没有高烈度渗透冈本会社的前提下,日本海军不可能放心让冈本平次之外的人掌控冈本会社。
若是掌控了,那冈本会社就不会成为海军的满铁!
“当前的机会,对冈本会社后面的人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一旦成功洗白,他们也会洗白,这个关键节点上,他们自身也不会让冈本会社出问题。”
张安平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一句,许忠义刚想问为什么,他便提前道:
“你现在想办法通知他,让他安安稳稳在警备司令部呆着,不要做任何会引起猜忌的行为,静待调查即可。”
“是!”
张安平决意这时候什么都不做,因为该做的,会有人替姜思安去做,因为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希望这艘船出任何的问题。
……
日本大本营派出来的特使,来的非常的快。
这名唤做徳田俊治的特使,从本土飞到了朝鲜,又从朝鲜飞到了东北,又从东北转了几次机后,才抵达了上海——加上在机场磨叽的时间,三千五百多公里的全程,他只用了不到14个小时。
早晨的时候,在虹桥机场,警备司令部的一众军官和影佐接到了这位风尘仆仆的特使。
“徳田君,欢迎来到帝国的上海。”
上海警备司令部的军官们先后跟这位特使打过招呼后才轮到了影佐祯昭,但在影佐祯昭见礼之后,这位特使的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起来,一名少将好奇问:
“德田君,您在看什么?”
“冈本平次先生呢?作为这次事件的主角,他没来么?”
被警备司令部蒙在鼓里的影佐闻言神情一动,冈本平次难道在这关键时候耍起了脾气?
若是这样,这可就太好了!
“德田君,是这样的——冈本平次自从得知大本营对此事重视且派您前来调查后,为避险他主动申请自囚于警备司令部,等候调查。”
“哦?竟然是这样?”
特使德田俊治闻言惊讶不已:“我听说冈本平次做事乖戾,他竟然能做出这种自囚之事?”
“做事乖戾?这从何说起?”
德田俊治笑而不语,脑海中却闪现自己领命“出征”前,自己的一名好友向自己递来的话:
德田君,我听闻冈本平次自幼生长于美国,因此做事乖戾、偏激,亦崇尚于美国人重利而轻义的风格,此番德田君身负重任,还望溯本清源、还上海一个朗朗乾坤!
这番话德田俊治记在了心里,不是因为他要满足好友的请求,而是他意识到有人要整冈本平次这个人。
他德田俊治之所以会被大本营委以重任,是因为他做事公正、不偏不倚,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派系痕迹,但他德田俊治却不想为权贵做刀!
此时听到冈本平次自囚于警备司令部,本能的就对这个人生出好感——毕竟从他了解到的有限的材料来看,这个冈本平次,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爱国者。
此时一个嘲弄的声音传来:
“冈本君这一套倒真的是玩的炉火纯青啊,自囚?自囚!”
德田俊治转头一看,说话的竟是影佐祯昭。
他也不恼,见状道:“诸君,咱们到警备司令部后再议如何?我便先跟影佐大佐并行。”
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说完就已经示意影佐跟自己一道走,其他日本军官见状不由纷纷对视,他们心里已经带气——这特使,一来就跟影佐搞到一起了?
其实他们误会德田俊治了,此人跟影佐上车后,便“关心”问:“影佐大佐,您没受委屈吧?”
影佐没有嗅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老实道:“委屈?倒是没有。”
德田闻言笑了笑,便问起了影佐为何这般指控冈本会社。
影佐立刻讲述起了自己所知的种种。
德田看似在凝听,实际上思绪早已飞到了昨天——昨天的时候,土肥原贤二气呼呼的将一份电报拍到了桌上,怒斥上海驻军无法无天,怒斥上海驻军眼里还有没有大本营,竟然要胁迫一名情报机构的负责人。
但影佐的话,却又否认了土肥原的指控。
其实,影佐当时只是准备了一个后手,万一上海的军头们要弄死自己,也好让土肥原有线索可查。
而当时恰逢土肥原跟政敌掐架。
事情的起因是土肥原收到影佐的电报后,就强势的要求大本营派人调查,但政敌对冷笑称一个没有证据的指控就随意派人下去,这让上海驻军怎么想?让中国派遣军怎么想?
闹腾的时候,影佐的电报来了,土肥原便借此发飙,推动了特使的出动。
可这件事土肥原太强势了,本就不让人喜。
这时候影佐又变相“否认”了土肥原发飙的借口,这让德田俊治浮想联翩!
本在听着影佐讲述的德田突然打断道:
“影佐君,能否让我看看相关的证据?”
影佐的神情一尬:
“德田特使,请给我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