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少时入宫,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后来生下两子,又一心筹谋让长子做了皇帝,自然不是一般人。她心中,有一口不肯服输的气。
陆明华也是如此。
“你又哄我了,哪儿有这样厉害。”陆明华嗔他一眼,心中激动片刻,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燕元华无奈,逗得人多了,这会儿他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可看着陆明华越发鲜活的眉眼,他又觉得甘之如饴,这副样子,可比她总是沉静从容的模样好多了。
“我可以试试吗?”他问,看向那些笔。
“自然。”陆明华倒是也有些好奇他的字,笑着应了一声,上前看着。
燕元华研了墨,铺开纸,提笔落墨。
落笔间门,笔走龙蛇,赫然是一手行书。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写的,正是凤求凰。
字势不断,分明气势磅礴,但提笔婉转间门,陆明华竟然看出了些许缠绵之意。
她心中顿时一颤,下意识去看正在写字的人。
燕元华写的很用心,眉眼不再是看着她时的那般灼热,变得沉静下来。
陆明华失神,发现元济安总是含笑,显得疏朗恣意,可他一旦敛了笑意,整个人就会如同现在这般,变得锋锐凌厉,如同出鞘的剑器。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虽然被压下,可近日来,却总是频频浮现,便如此时,陆明华忍不住想起。
但是,她又不想问。
心中隐隐的,总好似有一股忧虑般,仿佛只要问了,这一场美梦,便就要醒了一样。
“写好了。”燕元华说,抬眼,就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立即惊喜笑开。
那沉静转瞬间门消失不见,又变得灼热夺目。
若非当时看的清清楚楚,陆明华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写的真好。”没有多想,陆明华上前两步,看着这一笔字,口中称赞。
她或许不懂字,但是写出来好不好看,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笔字,就很好看,从落笔到最后,笔意都不曾断过,只是这么看着,那字里行间门的温柔缠绵之意,都满快要泄出来了。
凤求凰,无声默念,陆明华面上一热。
“送给你,拿这个换。”燕元华提着建议,拿起陆明华写的那张。
陆明华失笑,总算明白了元济安为何要写字,抬眼嗔了他一眼,说,“笔墨而已,又不是不给你,做什么来这一出。”说罢,又看一眼那凤求凰,心中一跳,她说,“我不要,你都拿回吧。”
“本就是写给明华的,你不要,就扔了吧。”燕元华很不在意似的说,细细将陆明华所书的茶花词卷好,收了起来,边忍不住去看陆明华。
陆明华面上一红,没说话。
好在,她如今已经知道,在比起脸皮厚这方面,她是比不过元济安的,索性也就不说话了,嗔他一眼,转身出去。
低笑一声,燕元华跟在她身后出去。
“对了,我那儿暖房里的花开了大半,明华可要去看看?”
“大半,都有什么?”陆明华立时就起了兴趣,着冬日萧瑟,连绿意都不见,更别提是鲜花了。
“我也说不上来,正等着明华看完告诉我。”
“不是有花匠?”
“花匠怎比得上明华?”
这人几句话下来,就要有一句不正经的,陆明华很是不解,以前那个从容疏朗的人哪儿去了,现在怎么,怎么这么……
她说不上来,忍住热意,直接熟练的无视,说,“那我就去看看。”
外面寒风刺骨,一片萧肃。花房中却温暖如春,百花盛开。
各色不同时令的鲜花一同出现在这里,争相斗艳,简直让人眼花缭乱,陆明华不由惊叹,面上笑开。
有了这么个花房,自那日起,隔三差五燕元华都能把人哄过来一趟。
他心中满意,总算不枉费他特意命人弄了这么个花房。
冬月不知不觉就要过尽,外面许多人议论着北夷使团抵达京城这个消息时,京中一封急信送到云山别院。
秦氏病重。
陆明华定定看着这封信,深深呼吸。她根本不想回去,可秦氏到底是她的生母,如今她病重,孝道在上,她必须要回去侍疾。
隔壁,赵十一也和燕元华在说这个。
随着北夷使团抵达京城,在云山的勋贵等差不多都回了京城。北夷霍乱边关几十年,如今一朝落败降了燕国,进京纳贡,这可是大事,他们自然要回去看看。
不过比起这个,燕元华更在意陆明华的事。
“这病,是真是假?”他问。
“属下等没有发现异常。”伯府内,他们的耳目有限,只能发现近来陆成颂没有异动,至于别的,就没有了。
燕元华沉思片刻,忽然问,“你说,半月前陆明熙找了陆成颂,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赵十一答不出来,却也觉得有些异常,忙道,“属下这就命人盯紧陆明熙。”
“准备准备,我们可以回京了。”燕元华看向隔壁。
赵十一心中暗松一口气,总算能回去了,陛下都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丝毫不知暗中发生的事,陆明华遣了人去告诉元济安她要走了,却得知他也要回去,不由高兴。
等到下午,一行人回了上京。
燕元华蹭着陆明华的马车到了城外,马车停下,他该回自己的马车了。
可他不想走,等回了京,以后再想日日相见,就难了。
“明华,回京后记得给我写信。”他再次重申。
“好好好,我记得了,每天都写,写完了送到福安街荣宝阁,对吧?”陆明华好笑的重复。
再多的离愁,在元济安这副啰里啰嗦的样子里都尽去了。
“对,记得,每天都写。”
“好好好,每天都写。”
“不能忘了。”
“不会忘得。”
里面两人一个依依不舍的说,一个好声好气的应着,外面候着的丫鬟都不由笑起来,赵十一几个也是止不住的笑。
他家王爷英明神武,怎么在陆小姐面前就成了这副样子。
这样磨蹭许久,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燕元华才动身起身。
再是如何平静,陆明华仍是有些不舍的,见着燕元华动身,她也一动,想要送送他,结果下一刻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明华,记得想我。”燕元华说。
“好。”这一次,陆明华没了羞涩,眼睛却有些酸了。
相伴许久,终觉离愁。
下一刻,她面上温热一触即逝。
陆明华惊愕抬眼,却见燕元华眼睛晶亮无比,灿烂笑开,起身出了马车。
面上滚烫,陆明华伸手捂住脸颊,仍旧不能回神。
刚才,刚才元济安竟然——
恍惚间门,她几乎连玉颈都红透了。
“走,出发。”燕元华飞扬的声音响起,坐上马车,先行离去。
上京盯着他的耳目众多,为了周全起见,他先走为好。
马车渐渐变慢,一直等到文安伯府近在眼前,陆明华才总算收了恍惚,让自己冷静下来。
“元济安!”她眼睛水润,扯着帕子没忍住轻哼一句。
进府,陆明华本来准备看完伯父后就先回去的,谁知,陆成文跟着就递给了她一沓信纸。
正是侯府送来的那些证据书信。
看完后,陆明华就沉默了。
“原来如此。”她叹了一句,之前还疑惑陆明熙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原来是陆成颂插手了。
“明华,”看她还算平静,陆成文心下松了口气,斟酌了一下,说,“这事,是你父亲不对,我准备把你过继到我和你伯母膝下,你意下如何?”
这场荒唐事,说到底,最无辜的是明华。可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能挽回,如今只能试着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