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京中传言无数,白嘉佑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过,可他在翰林院却也没少听说。
魏云台和陆明熙他不了解,可他相信陆伯父,既然他觉得陆明华好,那她就定然是个好的。相反,那陆明熙,怕是也无辜不到哪儿去。
白嘉佑自小就算不上机灵,甚至有些书呆子,但是有一样,那就是他听劝。
家里父亲说陆伯父可信,那他就相信。
管家微微松了口气,他可是知道,这是老爷为明华小姐看好的女婿人选,可不能再让明熙小姐给抢了。
另一边,瞧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身影,陆明熙咬紧牙根,勉强稳住神色,转身离开。
可隐隐的,却好似听见了几声讥笑,等她抬眼看向周围的下人们,却见所有人都神色平常,就好似,她刚才只是听错了一般。
心下越发羞恼,陆明熙加快了脚步。
王府,长青树绿意在这冬日里格外显眼。府内雕梁画栋,金色琉璃瓦铺陈,大红漆柱格外鲜艳。
屋内烧着地龙,案几上摆着匠人准备的小巧松树盆栽,燕元华却毫不在意,只是坐在那里摆弄着新摘的腊梅。
太后命来传信的宫人正候在外面正要进来,亲卫却顾不上,匆匆抢先一步,把陆明华遇见白嘉佑的事急急给他报来。
他手上一紧,捏的茶杯咔嚓作响,裂开了缝。
茶水低落,燕元华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脸色微沉,说,“就是那个鳏夫?”
亲卫点点头。
“文安伯这都什么眼光。”燕元华口中斥了一句。
赵十一默然,想起了昨日自家王爷还夸了人家,说人家做了件好事,结果现在?
外面通报声传来,寿康宫里的掌使姑姑带着几个花容月貌,各有千秋的宫人进来,屈膝行礼。
那几个宫女或娇俏,或美艳,或清雅,或妖媚,可谓是各有千秋,虽然看似低眉垂眼,却都想着法子在燕元华面前露出自己的美态,想让他多看一眼。
能被派到王府,她们都知道太后的意思,若是能被王爷看中,哪怕只留在身边做个婢女,那都是天大的荣华富贵了。
因着刚才事,燕元华眼下心情都有些不好,以往面对着那些送到面前的美貌宫女只是忽视,可如今一片莺声燕语,他只觉得分外扰人,抬眸扫去一眼。
宫女心喜,还以为终于引得了贵人的注意,跟着就被那墨眸里的锋锐不耐刺的吓了一跳,身子一晃,现在摔倒。
她忙稳住动作站好,再不敢多看燕元华一眼。
姑姑不动声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晓得今日又是做了无用功,口中忙说了太后给儿子的赏赐,又道太后请他明天进宫。
燕元华应下,面上有些不耐。
姑姑立即告退,带着一众宫女利索的走了。
宫内,太后将得到禀报,很是惊讶,问,“你说王爷看着有些生气?”
她甚至是有些惊奇的,自己这个儿子,傲气,也散漫,鲜少和别人生气,一是觉得不值得,而是觉得没必要。以前不提,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敢惹他的他当场就能处置了,可这次,怎么还生起了闷气。
姑姑点头称是,她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绝不会看错。
太后仔细想了想,眼睛一亮。
能惹的燕元华不高兴,还只是生闷气的,最有可能的不就是,心上人?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拐了好几个弯,想了好些人选。
最后一一推翻,燕元华近日鲜少留在上京,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也看不中寻常女子,左思右想,想到了燕元华之前曾去过云山,心中顿时一动。
莫非是在云山看中了谁家贵女?
这样想着,太后立即命人将去过云山的勋贵人家都找出来,连着家里的女儿等,都要弄得清清楚楚。
宫里,太后忙活起来,外面,燕元华傍晚收到一个消息后,神情一动。
“你说,文安伯在暗中命人探查元济安?”他不自觉的倾身些许。
赵十一点头,有些猜测,也不知,文安伯是从陆小姐那里知道的,还是从别人那里。
“是明华。”燕元华却一口就认定了。
上午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那份不悦,却在这瞬间散尽了。是了,明华素来善良体贴,文安伯这样安排,她不愿意耽搁别人,定然会说实话的。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
豁然站起身,燕元华在堂中来回渡步,面上喜色越积越深,最后几乎可以说是眉开眼笑,喜笑颜开了。
赵十一听说,也没有细想,立即高兴道,“那是好事啊,陆小姐既然愿意说给文安伯,王爷您如今如提亲,她肯定愿意的。”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边,燕元华动作也是一顿。
不是哪里,是真的很不对——
“王爷,陆小姐还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呢。”这不,文安伯府在找元济安呢。那边,赵十一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他们知道元济安就是燕元华,可文安伯府不知道啊,这要是找不到人……
肯定会以为自家王爷是个骗子的,赵十一十分确定这一点。
“这该怎么办?”燕元华没说话,赵十一忍不住着急的说。
“闭嘴,你太吵了。”燕元华正在细想,赵十一一句接一句,他根本想不出来。
赵十一闭上嘴,他才说了一句话!
那边,燕元华走了几步后,却已经平静了下来,抬眼遥遥看向皇宫。
天色暗下,陆明华洗漱完,头发披散,几个丫鬟忙着为她擦干。
晓春准备了茉莉香油,正要拭在发上,却被陆明华抬手拦住,道不必了。她有些惊讶,自家小姐素来喜欢茉莉花的味道,这次怎么?
陆明华没有细说,微微阖眼,茉莉花的味道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屋内若隐若现的腊梅香味。
之前燕元华写的信顿时浮现在眼前,面颊微热,见花如人,这可真是……
晓春晓夏几个人忙活,嘴也没闲着,说笑着下午陆明熙的事。
“她还以为能跟以前一样呢。”
“小姐,您不知道,听说当时白公子转身就走,他那样温和的人,没想到会这样做。”
“听说四小姐又砸了不少东西呢。”
“可不是,府上的人谁不知道她隔三差五就要砸次东西。”
“让她以前装模作样,现在露出本性了吧。”
“我看啊,四小姐还以为能跟以前一样呢,”陆明熙惯来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的确是惹人怜惜,可那是从前,她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
“这都是她活该,真以为别人都会事事如她的意啊。”
晓春晓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笑呵呵说起陆明熙,话中很是畅快。
陆明华听着,也勾起了唇角,虽然见着那些人很是糟心,但是像这样过的糟心的事,她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以前她不好,却总也舍不下。如今她舍下了,越过越好,可那些人却越来越不好了。
她轻轻一笑,吐了口气,忽然庆幸,自己放过了自己。
眼前的屋舍不过才入住几日而已,可陆明华却已经迅速的熟悉了起来。
她抬眼看着,笑意越盛。
弄好了头发,又是一夜好眠。
今日是绣娘过来为陆明华量衣,袁氏拿着绣样在哪儿和陆明华讨论着用什么好,陆明华说不出什么,她都可以,袁氏就笑,“那就都选了,正好你过年要准备好几身新衣,都准备上。”
“多谢母亲费心。”陆明华心中一暖,开口道谢。
“你这孩子,都说了要叫娘。”袁氏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陆明华多久能改过口。
“是,娘。”陆明华忙说。
选了绣样,还得挑衣料,样式,颜色。
这番忙活,又是一晌,等外面进来提醒午膳用什么的时候,陆明华才恍然,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旁边,袁氏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嘱咐了几句绣娘,这才罢休。
陆明华还在出神,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这般和长辈商量着做衣这种小事,竟然都能用一晌。
看着袁氏津津有味的样子,她心中一动,又忍不住的笑。
晨起,燕元华就进了宫。刚在寿康宫落座,没说完几句话,太后就老话重提道,“为娘选了几个贵女,你看什么时候看看。”
“母后,孩儿暂时不想成亲。”
“不想成亲也行,我这儿有几个宫女,你先带回去伺候着,你瞧瞧你那院子,都是男人,粗手粗脚的,哪儿有女子细心体贴。”
“不用,孩儿如今已经习惯了,要是有女子,还要嫌烦。”
“嫌烦,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太后挑眉,燕元华怎么说也是皇子,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长大,那时候他可没烦过。
“母后你也说了,是以前。我在边关习惯了,现在回京,见了总觉得吵闹。”
他这样说,太后默了一下,难忍心疼。
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到如今这样,说到底,还是为了她和他兄长,要不然,何至于此。
这点情绪一闪而过就被她压下,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太后可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性子,她还没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直接问道,“贵女你不要,丫鬟你也不要,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这话来的突然,燕元华眼神一动,没来得及掩饰。太后看了个正着,立即就笑了,说,“既然有了人选,就赶紧说出来,不拘什么身份,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儿,为娘这就找你皇兄赐婚。”
燕元华没说话,他深知,得知了陆明华的身份后,他母后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便是身份低微些,只要家世清白,都行。”看他这样,太后想了想,又退了一步。
陆明华的身份倒是不算低微,家世也清白,可……
“怎么,还不行?”太后这下就皱眉了,她惊疑的看着燕元华,说,“你看中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娘跟你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是万万不行的。”
燕元华心中一动,还是没说话,继续沉默。
“还真是。”太后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走了一步,“是婢女?青楼女子?难不成是别人家的妻妾?”
瞧着燕元华的神情,她一一揣度。
“母后,您想哪里去了,我还不至于如此。”燕元华无奈,面上踌躇了一下。
太后紧盯着他,说,“那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遇人不淑,眼下已经和离。”燕元华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