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工作人员去到你们家了解情况,你父亲好端端的压根没住院。”
“谁去啊,压根就没人去我家找我。”她梗着脖子,笃定一赖到底。
牛正刚也是气啊,这黄毛丫头害得他跑了好几趟,本来他年纪就大,中年发福,那大肚子是好跑的吗?现在不承认,不就是说他没好好干工作,小安让他去他没去呗?顿时也较真了:“谁说没人去?我和机修车间的徐建东一起去的,还去了三趟,你父亲亲自告诉我们他没病。”
刘小华真是蠢得都没边了,顾慎言预感不对,眼神示意她别狡辩,赶紧示个弱先,谁知道她不仅不示弱,声音还更高了,“徐建东跟我有过节,他作不了证,我说我爸爸住院就是住院了!”谁都知道她养鱼不成的事。
牛正刚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年轻人,关键是还说得振振有词,好像说谎的人是他一样……感觉大半辈子生的气都没今儿半天多。
他本来就胖,高血压,这么一气,安然都担心他会不会被气出问题来,赶紧看着刘小华说:“既然你还要狡辩,那就只能去医院调病案了,你倒是告诉大家你父亲住哪个医院,哪个科室,我们立马就去调病案。”
“对!”
“调病案,要真是我胡说八道我给你赔礼道歉。”牛正刚气得牙痒痒。
这不,刘小华才瘪了气焰,嘟囔道:“多大点事儿,当时不说,现在关键时刻故意为难人。”
陈媛媛也被气傻了,她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白的硬要说成黑的人,多大点事儿啊,她要一开始就承认错误,道个态度诚恳的歉,这事也就翻篇不提了……现在,连她也气得不行。
陈媛媛直接说:“对工作不负责任,对同事不负责任,这还叫多大点事?刘小华这样的同志,咱们工会可要不起。”上次是临时找到大院妇女们来唱歌,宋工程师又鼎力相助,可谁敢保证每一次都能想到办法过关?
鬼知道还会不会被她坑死。
顾慎言皱眉,他没想到,这几个老员工居然这么抗拒他的安排。抱着侥幸心理说:“要不咱们还是举手表个决吧。”
他率先举手同意调刘小华,王建国这根墙头草啊,是左摇摆,右摇摆,看了又看,缩着手。
终于,顾慎言在工会的第一次独断专行被群众们无情的挡了回去,大家伙一言不发,留个后脑勺给他。
顾慎言看谁也不理他,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不该把手伸太快太长,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两颗奶糖:“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猫蛋自经过昨天那一遭,正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的时候,闻言立马扑妈妈怀里,留个后脑勺给他。而且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坏叔叔妈妈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顾慎言:“……”
“安干事,外头有人找。”隔壁综治办的人站门口喊。
安然赶紧把小猫蛋带离这个压抑的环境,“小野你看看谁来啦?”
“姨姨!妹妹!”大眼睛一亮,蹬着腿就要下地。
胡文静把手里的盒子放地上,一把搂进怀里,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没事吧?中午严厉安回家吃饭说你去报案,小野被拐了,可差点没吓死我。”
所以这就第一时间提着东西来看她了。
安然很感动,她上辈子是没有朋友的,上天让她何其有幸,能遇见这么多真心朋友。“没事,就受了点轻伤。”
“在哪儿?我看看。”
小猫蛋已经很自觉的掀起衣服,指指圆溜溜的小肚子,像在介绍自己的功勋章:“这儿痛痛。”
孩子皮肤奶白奶白的,几个青紫手印那是分外明显,胡文静是又气又心疼,“小野放心,我一定让你严伯伯把坏人抓到,让她再也伤害不了你。”
“好。”
“我看看,我看看。”小严斐踮着脚,急得不得了,“姐姐还痛吗?”
面对着爱自己的姨姨,小猫蛋就是个需要人关注的小孩,没事也要哼两声,可对着比自己小的“妹妹”,她立马就化身小大人,“不痛啦,妹妹别害怕。”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简直哭笑不得,小丫头这角色转换还挺快。
“狗狗,我爸爸给你的狗狗。”严斐弯腰,想要努力把纸箱子抱起来,结果力气太小以失败告终,还把盒子里的小东西吓得嗷呜嗷呜叫。
原来是严厉安听说小野差点被拐,又听安然的意思是,放家里她心里也觉着不放心,刚好想起队里的母警犬生了一窝崽崽,本来这种父母皆是优秀警犬的幼犬,外头是基本买不到的。但这窝警犬有八只,经过初步训练和筛选,有做警犬潜力的有六只。
淘汰的两只,许多人都想要呢。
他就跟队里申请,能不能领养回来,家里一只,送安文野一只。
“两只都是牙狗,我们家那只小点,这只长得大点,能吃剩菜剩饭了。”胡文静拎出一只黄黑色交织的小狗。
“什么是牙狗?”小猫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好奇极了。
安然想解释来着,胡文静却打哈哈说:“以后你就知道了,快看看喜不喜欢。”
这家伙,怕是面对严斐的问题也是这样,有耐心就解释一下,不方便解释的她就打哈哈,尤其是涉及到性别话题的,总是扔一句“你长大就知道了”过去。
说小狗狗也不是小奶狗,因为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大概三个月的样子,狗的筋骨也出来了,长手长脚长腰的,甚至腰臀比很好,一看就是能长成大狗的。
“别看它小,其实很厉害呢,特警觉,稍微有点响动都别想瞒过它。”胡文静顺了顺小狗的脑袋,就见它果然不像别的狗会摇尾巴舔人手啥的,人一本正经,竖着耳朵,歪着脑袋,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认真倾听呢。
“那为啥淘汰的啊?”
“贪吃呗。”说着,胡文静随便捡起个小石子扔出去,这狗子就屁颠屁颠跑过去,闻啊闻,拱啊拱的,一会儿张嘴居然啃起草来。
就几根绿油油的花坛边冒出来的野草,没啥特别的味道,大院里老太太们养的鸡也不一定看得上啄的,它居然嚼得津津有味。
安然傻眼了:她没养过狗,但也知道狗不吃草,这只傻狗是怎么回事?!
胡文静无奈:“看见了吧?就因为一张嘴,它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见啥都要闻闻,拱拱,啃一啃,这要是当了警犬,那不就是犯罪分子的朋友嘛?人家随便扔个吃的就能引开。
“要靠他抓坏人是不可能的,就先让它帮着看家,有生人来吼几声你们也知道。”
安然一想也是,只要它能在坏人扔过来的肉包子大骨头落地之前吼两声也够了,“不过,它这么爱吃,牙口很好吧?会不会拆家?”
“什么意思?”
“就是,会不会见啥咬啥撕啥?家里的家具衣服窗帘这些,能保住吗?”她现在可没条件坏了换一套啊。
“应该……不会吧?”胡文静心里也有点打鼓,没听说队里的狼狗乱撕乱咬。
安然还没说啥,小猫蛋已经抱着狗脖子说:“谢谢姨姨。”一副“不管怎么样我要定了”的样子。
“我家的叫黑虎,姐姐给它取个名字吧。”小严斐虽然话少,但一开口都很溜,吐字非常清晰,也非常连贯。
“那就叫黑……黑花叭。”
“黑花?”安然一愣,这孩子是还念着送人的花花姐妹团啊。
“好听!”严斐立马摸着黑花的狗头:“以后你就叫黑花啦,保护姐姐。”
“汪汪——”
好吧,就这样,安然家在有一只肥兔子后,又多了一只小狼狗……真狼狗。
安然也不会做手工活,宋致远不在家,她只好请银花男人来帮忙,用厂里的废钢筋头子焊一个钢的框架,搭上两把稻草屋檐下,就是黑花的小窝了。
中途宋致远回来,看见这黑黑的小臭狗,脸色倒是难得的很好,还带着女鹅训练它。其实也不用怎么训练,只要手里拿点吃的,它在警犬大队学到的技能就能百分百还原。
“爸爸,黑花嘘嘘。”
“嗯。”
“为什么它要站着嘘嘘?”
宋致远一顿,“因为它是公狗,雄性。”家里安然是下过死命令的,让他和铁蛋上厕所必须关门,无论大小,不能让小猫蛋撞见。
“雄鹰(性)是什么鸭?”
宋致远难住了,这问题应该怎么解释?安然听见,瞪了他一眼,边儿去,什么雌啊雄的,小孩你跟她用这么科学,这么生猛的词汇,她哪儿懂啊?
“宝贝,因为黑花是男孩子,男孩子站着嘘嘘,女孩子蹲着嘘嘘,我跟你说过的,还记得吗?”
小猫蛋点点头,她记得很清楚呢!
安然冲宋致远得意挑眉:看见没?你要用她听得懂的语言来沟通,不然就是鸡同鸭讲。
两口子“眉来眼去”,小猫蛋就在一边忙着劝架,黑花和白白又打架了,白白就是肥兔子,现在已经肥得圆溜溜的不怎么跳得起来了,整天就在瓜棚豆蔓底下吃了睡,睡了吃。可黑花是个好动的家伙,一来就把它的兔子窝拱翻,还追在它屁股后头,一对上就是鸡飞狗跳,小院里热闹得很。
有房有车有院子,种瓜种豆养兔子,整个二分厂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好过的人家。可安然和宋致远,并没有外人看起来的轻松和快乐,只要拐孩子的坏人一天没逮到,他们就一天不可能放心。
严厉安那边传来消息,说排查难度不小,因为全市包括下辖六大县区一共几十万人,等把要求传达到每一个单位,再层层落实下去,填报完成,经过各人核对签字确认,再层层汇总返回到市公安局,没三个月压根做不完。
而有了名单不算,还得一个个亲自排查,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靠这个办法,至少需要半年才能见成效。而安然也理解,公安局事情很多,如果光她的案子就要动用大批警力……警察局不是她家开的,占用社会资源却做无用功,她心里也很愧疚,干脆就让他别费心了,她再想想办法。
而用什么办法呢,安然又暂时想不出来,只能寄希望于找到“海盗伯伯”,或许他作为成年人,能提供更多更有用的线索。
***
阳城市周边不是有军区和农场嘛,也少不了火车经过,只不过不停而已。用剩的钢筋头子,铁蛋跟一群孩子学着大孩子,把它们放在火车必经的铁轨上,重达六十吨的火车皮哐当哐当压过去,这节压过去,那节又压过来,拇指粗的钢筋头子,愣是让他们给压成了薄薄的铁片。
长长的铁片,薄薄的,再打磨个“刀尖”和“刀柄”出来,可不就是一把剑了吗?
不过,他们管这叫“武士刀”。最近,新上任的工会主席想要收买人心,不知道哪来的人脉,找到红星电影放映厂的关系,给二分厂的职工和家属们引进了一个日本电影——《椿三十郎》。
刚开始,孩子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头可断血可流,打死不看鬼子电影,可耐不住里头刺激麻溜的打斗场景,哐哐当当的,简直勾得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后来干脆全跑出去,远远的“看一眼”。
自此,天天把“真正出色的剑客把剑放在剑鞘里,而非常常拿出来使用”【1】挂在嘴边,一个个都快成小哲学家了。
这天,他们又背着自制的武士刀,大摇大摆绕过铁皮房子,跑到安文野家门口来,一个个冲楼上喊:“包文篮,走!”
黑花“汪汪”叫了两声,懒洋洋趴地上,竖着尖尖的耳朵看着他们,百无聊赖……他们又不给吃的。
“来者何人?”铁蛋脑袋从阳台伸出来。
“武士会,赵小三十郎。”
安然在厨房里听得好笑,啥狗屁赵家三十郎,银花家小老三就小老三呗,还非得给自己安个日本名字,男的带“郎”,女的带“子”,小猫蛋被安了个“安文野子”,气得她不要不要的,说还不如叫韭菜盒子呢!
小姑娘,那可是非常不喜欢鬼子名儿的。
“故事会,妈妈他们是故事会的,坏奶奶。”小猫蛋忽然抬头,害怕地说。
安然一怔,“上次你说的‘故事会’,其实是武士会?”
作者有话要说:猫眼迷茫:武士会不是故事会吗?
【1】来自度娘百科电影《椿三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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