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一番,那今年她们挣了多少?”
“听说小六千吧。”刘宝英说,“真实的肯定比这个多,那天我去听了,人各个穿新衣服新鞋子,比咱们工人老大哥还体面。”
对外说法是刨除成本后净剩六千,可安然听陈大娘亲口说的可是一万,按药田工分多少来分,多的分到了四百多,少的也有一百多块,比一大家子一年挣得还多。别说工人老大哥,就是干部也不差了。
关键村里的四百跟城里的四百还不一样。在村里吃的菜是自家种的,喝的水是河里挑的,不用坐车上下班,不用买啥大件,大头都能一分不少攒进存折里。城里衣食住行哪一样都得花钱,生活成本高多了,算下来可没村里的钱耐使。
妇女们心细,耐心,很能吃苦,适合侍弄药材这种需要消耗大量精力的作物,男人们则更适合干体力活。所以,并不是安然多么厉害,她只是找到适合每个人干的事而已。
安然也没说其实是她带领大家伙种的,只能继续深藏功与名。不过,她还有个想法,想让大家能挣更多的钱,尤其是大院妇女们,要是有选择谁不想出去上班呢?就上台唱首歌都够她们吹好几年的,要是再搞出点别的事,还不得吹一辈子?
她想让大家老来安度晚年的时候,吹起自个儿年轻时的事也得竖大拇指称牛逼,让那些小屁孩子们看看,你们妈妈你们奶奶当年可不仅能让你们有干净衣服穿,有可口饭菜吃,还干出点事来呢。
“你们要想找点事干的话,我这儿有个主意。”
大家又反过来对她起火架秧子:“安主席有何妙计,速速道来。”
“咱们也自个儿搞个妇女生产小组,把所有能带动的妇女力量都带动起来呗。”
她说的每一个字大家都懂,可连一起到底啥意思?
“莫非咱们也种药?可咱们没地啊,这附近也没荒山开啊。”
“就是,要能回老家就好了,俺老家四面都是大山,只要肯出力,只要生产队允许俺们开,几年也能开出几片药地来。”
安然笑着摇头,很多人下意识以为只要复制别人的成功路径就能少走弯路,可要是不适合自己的路,结果比走弯路更可怕。“咱们得发挥自己的特长啊。”
“啥特长?我头发特长。”银花打趣,大家都呸她,让她别来捣乱,说正事呢。
“我的特长是砍价捡便宜当省长,小安你说吧我适合干啥。”
“我的特长是染布,难不成这个也能干?”
赵银花也迫不及待说:“我的特长是轧钢,总不能再上一份班吧。”因为常年在轧钢车间,她又是女人当小组长,为了让男人们服她,常常需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拿一样的工资,干的活却比别人都多,一双手已经被钢钳磨得比大象皮还厚。
安然第一次不小心碰到的时候,简直不敢想象这是一双女人的手……当她觉着自己苦的时候,总有人比她苦。
女人当钳工,要是有选择,谁不想轻轻松松就能挣到工资呢?
她“噗嗤”一声笑了,“哎呀你们想啥呢,我说你们每天一睁开眼就在做,睡觉前也在做的事是啥?”
这还用说,当然是做饭啊!无论是没工作的家庭妇女还是独当一面的女工人,一天都在琢磨的就是怎么做饭,怎么用有限的粮食填饱一群孩子的肚子。
“咱们妇女生产小组做饭吗?”刘宝英脑子转得很快,“不对,小安的意思是让咱们做食品?”
安然点头。刘宝英果然厉害,这脑袋瓜子比谁都转得快。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她不是听说安雅在做辣条,生意还做得挺大,几乎承包了整个阳城市的儿童垃圾食品市场嘛,还卖方子挣了不少快钱,当时她就想做点什么,让大家都能有钱赚,尤其是这些为了生计绞尽脑汁扣扣索索的妇女。但那时候忙着晚会的事 ,后来又乱七八糟的事一耽搁,就没时间想,但事情只要没做,在她心头都是挂了号的。
刚才邱雪梅说她做的梨膏糖比商店买的好吃,忽然就灵机一动,有了!
“咱们可以做小食品,雪梅会做梨膏糖,咱们钢厂最不缺的就是钢,让他们车间给焊一个钢桶,只要再买点炭和冰糖甘草,其实成本也不高。”
谁都知道,大家最怕的就是成本投入,如果听说要拿出一大笔钱的话,基本这事就不会有人干了。“大概要多少成本?”
安然在这之前也没算过,但不妨碍她临场发挥,拿个笔记本写写算算,“大概三百块左右吧。”
如果几家人平摊的话,也就每家七八十,男人两个月工资,咬咬牙狠狠心,她再劝一劝,还是有可能的。
“我只是有这个想法,大家考虑一下,回去也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到时候我出面找厂里,给咱们办个生产小组的执照,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挣钱,什么时候开始挣钱,能挣多少钱,大家要慎重啊。”
赵银花和邱雪梅虽然有点心动,但更多的是担忧,毕竟从没干过,要是亏了那可是两个月工资啊,这两个月家里孩子得去喝西北风。
意料之外的是刘宝英,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问:“我干,啥时候开始?钱怎么凑?”
安然没想到,平时最会省的人,居然在这种事上如此大方,说不定这家伙还真有点商业头脑啊。“大家先考虑几天,等年后再说,反正现在也买不着新鲜梨子不是?”
一方面是大家考虑一下,另一方面凑钱也需要个过程,毕竟,不是谁家都能有能力一口气拿出百来块的,也不是谁家的男人都同意她们拿这么多钱冒险的。这时候安然就不得不感谢宋致远,他虽然不解风情,但至少金钱从来不管她花哪儿了,怎么花,花谁身上,他都不问。
这已经是很多男人没有的“优点”了。
安然决定,晚上得“好好”对他。
不过,直到天黑他也没回来,一反常态的也没带个话,安然觉着有点奇怪,心里也挂念他项目组的“定时炸弹”,决定往他实验室去一趟。
***
这是安然第一次来宋致远的实验室,一间占地面积约五六百平的平房,远离厂区和大院,如果不是安然事先知道,还以为是座仓库。实验室有四个门,没有安保把守,但门是电感应门,没有门把手,她站在门口喊了两声,门从里头打开。
出来的是萧若玲。一身白大褂,衬托得身形高挑清瘦,声音跟她人一样冷清:“什么事?”
安然也懒得贴她冷屁股:“我找宋致远,麻烦叫他出来一下。”
她才不愿进去呢。
萧若玲的脸色这才好一点,“师哥不在。”
安然看她不像说谎,也就准备回家了,可刚走两步,萧若玲忽然说:“你……能不能……劝劝他?”
安然一愣,“什么意思?”
“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萧若玲一副“老娘施舍你”的样子,高高在上。
嘿,安然这暴脾气,怎么着她还得求着这女卖国贼,爱说不说,以后等你卖国跑资本主义那边的时候我给你屁股上补俩大马脚。
“诶等等,你别走啊。”萧若玲叫她头也不回,急了,连忙跑过来直接一把拽住安然袖子,把她拉到屋檐下,见四下里没人,才硬着头皮小声说:“你劝劝宋师哥,让他把王锋弄走。”
“为什么?你们不是海城同乡吗?”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内陆城市,有个同乡应该更好不是?而且当初他俩也走得最近。
萧若玲脸色不怎么好看,“你别问了,他不是好人,把他弄走吧。”
安然的好奇心来了,还真想知道他俩之间怎么了。按照上辈子的走向,他们交集不多,因为一个就快葬身火海了,一个没几年也要叛国出逃了,两个都不是啥好东西,还物种歧视?
“他性骚扰你?”
萧若玲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不是。”
“想让我帮忙,总得告诉我实话吧,萧大小姐。”
萧若玲虽然总是摆臭脸,但在工作上能让素来挑剔的宋致远挑不出毛病,说明专业素养是不错的,安然心里对她其实挺矛盾。
一方面,她欣赏并且钦佩这样在科研领域表现优秀的女性,终究是有点爱才之心,可另一方面又非常忌惮她未来的行为,总觉着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总有一天会反咬她的同事和国家。
“他……我怀疑他手脚不干净。”
安然虽然不知道实验室里有些什么,但她知道,宋致远不存废物,每一样东西肯定都有它的用处,哪怕只是一颗螺丝钉,现在看着不起眼,可一旦丢了,在某些位置上都是了不得的损失。
“怎么说?”安然盯着她的眼睛。
“我也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昨天看见他悄悄用手套包走一点晶状体粉末。”萧若玲以前是对宋致远有点意思,也挺看不起安然这种“保姆”式家庭妇女的,可自从发现宋致远压根就是个瞎子后,也转性了。
瞎子,就该配这种保姆。
而实验室里的男同志,她还真是一个也看不上,王锋也曾讨好过她,但她跟母亲通信,知道他脚踏两条船的事后,心里颇为不屑,自然不愿给他好脸。
“上次你诬陷我的事,别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原谅你,这笔账以后再算,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王锋弄走。”其实,这么重要的实验,平时门口是有保卫,进出也要求换衣服搜身的,但最近不是快过年了嘛,宋师哥给大家伙放假,其他人都回老家了,就她和王锋还在,所以管理也松懈了很多。
“你为什么还不回家?”安然却话锋一转。
她眼神里再次闪过不屑,“不用你管。”
“你不说我也知道,家里人催婚,要给你介绍对象了吧?”这年代二十七八的女同志,确实是“老大难”了,更何况她还有资本主义国家留学经历,街坊邻居看这么大个老姑娘,漂亮又有能力,就是不结婚,背后嚼的舌根子肯定不少。
“哼,不用秀你的优越感,我单身是我的自由,你以为你已婚已育就了不起吗,年纪轻轻就要踏入婚姻坟墓,我看着还可悲呢。”
这人,还真是嘴上不饶人啊,安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她其实也有点后悔结婚结早了的,还没好好享受过恋爱的感觉就被娃娃束住手脚,虽然生下女鹅是她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可并不妨碍她对早婚的后悔。
别说,从现在开始,她还真有点喜欢这个死鸭子嘴硬的萧若玲,“你还没谈过恋爱吧?”
死鸭子翻个白眼,“要你管。”
嘿,小丫头片子还来劲了你,上一个这么怼老娘的人现在可乖乖在家里给我当小保姆呢。“我不想管,但我有办法,你要真不想回去相亲的话。”
萧若玲现在最头疼的是什么?就是相亲啊!她从四年前就被各种亲朋好友和街道办介绍对象,宋致远并不是她相的第一个,但目前来说是最后一个。以前的,她看不上,那些什么“战斗英雄”“五好军人”,她觉着没共同语言,思想境界不在一个层面上,后来宋致远她倒是看上了,可人又看不上她,还立马转头就找了个村姑。
甭管安然是不是高中生,反正在她心目中只要是以家庭为重放弃自我的妇女,那就是村姑,就是没前途的农村妇女。
安然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也知道她一直看不上自己这样没出息的“农村妇女”,不刺激刺激她像话吗?“哎哟,那你可太失败了,你宋师哥宁愿娶我这村姑也不娶你高知女性,失败失败,大大的失败。”
果然,萧若玲气得脸都绿了。
“这才开始呢就气成这样,那要是继续跟我来个三百回合还不得把你气死啊?”
“你!”萧若玲从小到大还没遇见嘴巴这么讨人厌的,“牙尖嘴利。”
安然发现了,这人跟宋致远真就是一款的,说话不过脑子,没有任何跟人对线的经验,估计以她以前的人生经历来说,也没有人敢惹她吧。
别说,心里还有点喜欢她。
“这样吧,我也不跟你啰嗦,我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让你避免相亲,但你得跟我回家。”
“回家干嘛,想表演你们夫妻恩爱的画面刺激我吗?对不起,我还真不怕。”说着,她就迅速脱掉白大褂,洗洗手,拢了拢头发,“走啊,还愣着做什么,怕了吗?”
安然心头暗笑,这就叫啥,口嫌体正直。
两个女同志可是整个二分厂能看见的最漂亮的女同志了,一个是带刺玫瑰一般娇艳灿烂,一个又是高冷不可侵犯的天山雪莲,虽然天已经黑了,可一路走来依然吸引了很多小年轻的目光。
大家只敢跟安干事打招呼,对另一个敬而远之。
“萧若玲啊,你说你好好个女同志,把自个儿搞得灭绝师太似的,隔绝一切异性缘,有意思吗?”
“不关你事。”
安然正要给她说说,谈恋爱的好处,忽然听见小猫蛋的笑声从厨房里传来,那里的灯亮着,能看见一个高壮的男子身形,映在窗玻璃上。
那个男人,不是宋致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02 10:10:49~2021-09-03 12:3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是这个了、清水淤泥、守候花开 20瓶;阿彩、月上云清、来看书啦啦啦啦啦啦啦、39112166、小鹿、每天看蜡笔小新、露露、拒绝慢更文、382431、林一一 10瓶;浮生过 8瓶;霓裳、妮平萍、非墨妍、mst 5瓶;21131015、步步人、晋江今天抽了没 2瓶;15443850、风从海上来、有子、紫翎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