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 让我说你啥好。”安然牵着祖安女神,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
“不知道说啥就别说呗,阿姨你先想想中午吃啥呗。”
安然再次叹气, 看见陈静吃瘪,她心里爽快是爽快了,可作为长辈, 面对这么个嘴巴荤素不忌的孩子, 她又不能坐视不管,这可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喂。
“悠悠,咱们做人呐,有些话只能心里想,嘴上不能说出来……”
话未说完,李忘忧就反驳:“我爸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做人就是要痛快,怎么痛快怎么来, 管别人怎么想干啥?他们又不给我钱花不给我饭吃。”
八岁的孩子,说得还挺有道理。
安然心里怔了怔, 这房平西到底是怎么教育的!
“我爸还说了,一般第一次看就不爽的人接下来无论看多少次都会不爽,那个娘希匹的陈静我早看她不爽了, 还想跟我妈比, 她比个锤子哦!”
安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看来这世上不吃陈静那一套的大有人在,无论男女, 无论长幼。
你看八岁的李忘忧,第一次看见陈静的时候也就六岁左右吧,“你怎么看她不爽了?说出来让阿姨高兴一下呗。”
李忘忧眨巴眨巴大眼睛, “安阿姨你真好,我没看错人。”
这才嘚吧嘚吧说起来,原来当年她第一次见陈静的时候才四岁,当时她跟房平东还没认识呢,小悠悠跟着爸爸回京市,在大院里预见她,听说她是爸爸的“女儿”,她可是非常嫌弃的,还趁那个“奶奶”不在的时候来家里骂她,说她跟妈妈一样是个小贱种,别以为嫁给爸爸就能有好日子过,她迟早有一天会让她们家破人亡的。
四岁的小悠悠哪里懂啥叫家破人亡啊,但她知道告状呀。
当天晚上,房平西就提刀上陈家,差点宰了陈静。
后来是陈家三个哥哥和老父亲出来又是抱又是拖的才把他拦住,但对外的说法就变成房平西追求陈静不成上门行凶恐吓被陈家男人们逼退……从那以后,房平西再没回过京市,除非是出差。
不过,安然对着悠悠的年纪算了算,好像房平西忽然很有上进心很想往上爬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现在人家三十五岁不到已经是书城市最大农场的副场长了,虽然不如在京市各种生活便利,但至少在地方上也不孬,甚至要说工作之自由轻松那是比房平东轻松得多,每天开着吉普车进进出出,按时上下班按时回家管闺女,做饭辅导作业,忙得不亦乐乎。
每天,小艾顶着星星月亮回家的时候,饭菜是热的,闺女已经写完作业上床睡觉了……虽然,作业大多数时候都是乱写的,父女俩也不在乎正确不正确就图个开心。
那房平东现在比宋致远还累,一个月有半个月都不回家,钱是有了,地位也有了,可陈静却是独守空房,领证两年了她一直想要个孩子要不上。这不,她总是炫耀老房给她这个那个,力图证明自己婚姻的幸福。
找了那么个样貌普通,年纪比自己大很多的鳏夫,她要让世人知道,自己没瞎眼。
安然忽然为自己以前对房平西的误会而愧疚,这真是个很不错的人,只不过以前被名声耽误了,自己太以貌取人。
说着,俩人到家,李忘忧很乖巧地帮忙烧火,安然先把昨晚熬好的骨头汤炖上,早上揉好的面包成鲜肉白菜馅儿的饼子,顺着锅边贴了一圈,刚传出香味儿,小野和哥哥就到家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都快十二点半了。”
“我哥路上有事,我等他,妈饭熟没,你的小野要饿死了!”小丫头围着锅边打转。
“熟了熟了,快洗手去。”骨头汤里下一把茴香苗和嫩菠菜,不用煮太过,随便烫一下味儿才鲜。
一大三小就着骨头汤下饼子,就是有肉有菜一顿,别提多美了。
吃过饭,赶紧赶三个孩子去睡午觉,安然也能睡会儿。
睡个四十分钟左右,精神是最好的,睡少了不能缓解疲乏,睡多了又没力气。
因为回来得晚,安然想让他们多睡会儿,就一直到一点四十五才叫他们,起来洗把冷水脸她开车送到学校还能有三分钟结余,至于李忘忧,她不要送,自己乐颠颠走路去就行,也就五六分钟脚程。
下午安然也没去单位,直接上市机械厂找厂长。
机械厂的厂长跟独臂书记是老战友,过命的交情,一听她来意也很心动,这些底层起来的老一辈革命工作者都有个共同点——大气,强势,有闯劲,比正经的院校出来的大学生们更有魄力,一听安厂长的意思就想试试。
产研结合的路子,就是双赢,机械厂有钱挣,纺织厂提高了效率,这谁能拒绝呢?
当即,安然就把几名年轻工程师请到东风纺织厂,让他们实地考察一番,顺路她又去厂办,给他们要半个月饭菜票,以后人家来厂里帮忙,一日三餐得供上,还想问问陈静那边,厂区还有多余的宿舍没,有的话给腾出一间来,支两个架子床,让工程师们有个休息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工作环境上的优待,别的工资奖金由机械厂出,她倒是不用操心。
结果去到厂办,发现陈静不在。
“陈主任中午被那……气病了,说是请个假。”办公室的人,战战兢兢说,生怕厂长发飙,听说厂里这俩女强人不对付,她早就知道了。
安然倒是很关心地说:“行,那你给我准备也是一样的,就别打扰你们主任了,让她好好休息几天。”
没被当场气晕,已经是她陈静坚强的表现了。换谁被个七八岁的丫头这么当众羞辱,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她没想到,李忘忧对陈静手下留情,晚上陈静居然想来个釜底抽薪。
这天晚上,安然正在厨房做饭,中午吃太硬实,晚饭孩子们就不想再吃面食,她只熬了一锅小米粥,扔几个红枣进去,小野已经会帮很大忙了,她自己写完作业洗干净手,去掏了一碗咸菜出来,一大三小就着咸菜正喝粥呢,门口就传来黑花欢快的“呜呜”声。
“黑花,谁呀?”
“呜呜……呜呜……嗷……”
小野就像能听懂狗语似的,“是明朝哥哥?”
果真是房明朝来了,还有房平东,父子俩站在门口,看着一家子只喝稀饭,还有点意外。
“才吃饭,老宋呢?”
“他去京市开会了,房政委快进屋坐,吃过没?”说实在的,安然只想给明朝拿碗筷,因为她现在看房平东挺不爽的。
这男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睛有问题,不然怎么老是找个不着调的女人呢?以前的方小香,现在的陈静。
房平东也确实挺不好意思的,他们本来是来找房平西和李小艾的,谁知道人两口子都开会去了,反正来也来了他就顺路来老宋家坐会儿,谁知道老宋也不在。
明朝进屋,安然让他吃水果,有孩子,家里就没缺过这些吃的,黑花是真喜欢他啊,围着他“咿咿呜呜”地叫。
这狗子也怪委屈的,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它跟小黄是一对,好几次不可描述的时候都让人看见,可谓“身败名裂”了,谁知半年后小黄生的小狗却是小卷毛,一点也不像土狗,更不像狼狗。而整个603大院,也就只有赵书记家的一只小狗是卷毛的,从那以后它看见那只卷毛狗就跟看见杀父仇人似的,拉都拉不住的要冲上去撕咬人家。
有一次安然就是忘记拴绳,让它冲过去差点把卷毛狗吓死了,她再也不敢放养了,都是拴绳。毕竟两只狗打架,其中还有只大狼狗,不仅小卷毛狗有生命危险,就是旁边的人也被吓得不轻。要是再有几个孩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被吓到,重则有可能被殃及池鱼,孩子那可是家长的心头宝啊,安然设身处地一想,要是自家小野被这么伤害,她杀人的心都有,干脆就狠心把它拴在家里,偶尔早晚人少的时候让包文篮拉出去遛遛。
她都不许小野去遛狗,怕她力气小,拽不住黑花。
拴了这么长时间,黑花都快忘记自由的味道了。最近终于把它放开,那是因为卷毛狗被赵书记的闺女带走了,寄养在这儿两年之后终于走了,黑花却差点抑郁了。
养了这么多年,安然也有感情,就是把黑花当家人一样的存在,放出来后好好的补偿它,这不顿顿大骨头熬汤其实就是它的福利,孩子们其实喝骨头汤都喝腻了。
房平东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等孩子们跟着黑花下楼玩,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安我知道你对我有点看法,我当年也想的是一辈子不结婚,就好好照管明朝,别人给我介绍陈静我都没去见面,一直没去……”
安然忍不住问:“那你们现在不也结婚了?”
房平东露出幸福男人的微笑,“这不后来她去我们单位办事,就认识了嘛,我才知道原来她是那么优秀的女同志,博览群书,游历四方,是我们这样出身卑微的人没有经历过的。”
安然无语了,搞不好这就是陈静自己硬刷存在感,他还以为是缘分呢。在今天之前,安然对陈静的不爽仅限于工作场合,因为她的空降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这属于纯粹的利益纠纷,她也从来没说过陈静一句人品上的不是。可听了悠悠的话,她对陈静就不是不爽,是觉着这人人品有问题了。
四岁的悠悠不会说谎,房平西这么多年对悠悠的爱也不是假的,能让他提刀去理论的话,悠悠也编不出来,所以当年的事安然相信是真的。这么看来,这个陈静还真是有心计,会耍手段啊,房平东这样的直男大老粗,很难逃出她的手掌心。
“是这样的,陈静她最近身体不太好,今天被悠悠说那种难听话气得不轻,我本来想来找平西和小艾说一下这个事,既然他们不在那我就下次再来。”
出于对明朝的同情,安然还是多嘴一句:“房政委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会被女人玩弄于鼓掌的男人,那您有没有想过,悠悠为什么会怼她?您见过悠悠这么多次,明朝和悠悠也玩得好,你们摸着良心说,悠悠骂过你们没?”
房平东认真想了想:“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悠悠到底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怼陈静,我觉得您应该好好查查,别问我,我说的您不一定信。”相信你自己的调查能力吧。
“行,我先走了,等他们回来我再来。”
安然就差说慢走不送了,爱咋咋,反正等房平西回来然他自己解决。
自己只管孩子吃喝拉撒就行,至于这房平东,她都懒得说啥,无论她说啥他都只会当自己对陈静有看法,当她借机发挥,那就啥都别说了。只是可怜明朝,在这么个傻蛋父亲膝下能长这么大不容易啊。
这个孩子是好孩子,听小野说他俩一个班,他经常照顾小野,帮她值日,帮她擦黑板高的地方,还帮她打水抱作业啥的,倒是个很好的邻家哥哥。
他们一走,李忘忧这才小心翼翼上楼来,“阿姨你要批评就批评吧,我等着,我不反驳……尽量吧。”
安然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批评你干啥,你做了阿姨一直不敢做的事,比阿姨勇敢。”她就是太在意别人看法,太把别人看法当回事了,要是能有悠悠这样的暴躁和祖安,陈静早就对她退避三舍了,不是吗?
幸好,接下来几天悠悠都没再生事儿,三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只是,安然说不出哪不对劲,但心里就是有点不安。
她担心会不会是陈静搞鬼,可她已经请假一个礼拜了,在单位里也碰不上,然后在大街上更不可能碰面。再加上把最近自己正在做的事捋了一遍,也没陈静能搞鬼的地方,每一个环节都是让自己最信任的人在负责,安然还是放心的。
莫非是孩子?
可三个孩子也都乖得兔子似的,李忘忧虽然祖安,但知道轻重缓急,不想给她惹麻烦,无论在大院还是在学校都很乖。
难道是小野?可这丫头,每天规规矩矩写作业,规规矩矩学外语啊。
是这样的,九月份去港城参加亚洲杯决赛的时候,因为试题无论是笔试还是竞答都是英文版的,所以宋致远老早就让闺女学英语了,孩子底子是有点,但跟严斐那样的语言天才比起来还是有差距,最近几个月小野每天放学都自己坐公交上严斐家一起补习英语,进步倒是挺大的。
毕竟,再没天赋的小孩,在记忆力和学习能力的黄金年龄段总是要学得比成年人容易得多。
想到这点,安然就赶紧往外走,下雨了。
“安厂长下班了?”
“走了哈。”安然看表,已经下班十分钟了,从这里开车到严斐家需要半个小时,她得加快速度才行。
今天就不用小野在严家吃饭了,她路上顺路把菜买好,到达省委大院的时候刚好七点钟,今天放学早,孩子已经学了快两个多小时。
保姆跟她已经很熟了,开门就笑着说:“小安来啦,孩子们还在学习呢。”指指楼上书房。
“老太太也回来了,在楼上看他们学习。”她用嘴型很小声地说。
安然笑笑,蹑手蹑脚上楼,书房在楼梯左转最顶头,门关着,但在门外能听见俩孩子叽叽呱呱说英语的声音,高美兰正猫在门口听着呢……挺像班主任查岗的样子。
“来了,你来听听,小野进步不小嘛。”高美兰笑得眉目舒展,小声说,“我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好像还只会基本的打招呼,现在可溜了。”
安然侧耳,好像是在用长句子做自我介绍。安然因为跟外国人做过生意,简单的常见词汇量连成的短句子基本能听懂一点。
高美兰这两年两鬓的白发越来越明显,听胡文静说两个月前才染黑的,没多久就又白了,一方父母真的是劳心劳力。安然可不敢想象,普通人在她的位置估计得疯,“高省长您还是得主意休息,这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个小安,我不爱听,你得叫我婶子才行。”
安然会心一笑,“是我不对,婶子你得主意休息,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