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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京兆府,监牢。
许七安幽幽醒来,嗅到了空气中潮湿的腐臭味,令人轻微的不适,胃酸翻涌。
这扑面而来的臭味是怎么回事,家里的二哈又跑床上拉屎来了根据熏人程度,怕不是在我头顶拉的
许七安家里养了一条狗,品种哈士奇,俗称二哈。
北漂了十年,孤孤单单的,这人啊,寂寞久了,难免会想养条狗里慰藉和消遣不是肉体上。
睁开眼,看了下周遭,许七安懵了一下。
石块垒砌的墙壁,三个碗口大的方块窗,他躺在冰凉的破烂草席上,阳光透过方块窗照射在他胸口,光束中尘糜浮动。
我在哪?
许七安在怀疑人生般的迷茫中沉思片刻,然后他真的怀疑人生了。
我穿越了
狂潮般的记忆汹涌而来,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强势插入大脑,并快速流动。
许七安,字宁宴,大奉王朝京兆府下辖长乐县衙的一名捕快。月俸二两银子一石米。
父亲是老卒,死于十九年前的‘山海战役’,随后,母亲也因病去世想到这里,许七安稍稍有些欣慰。
众所周知,父母双亡的人都不简单。
“没想到重活了,还是逃不掉当警察的宿命?”许七安有些牙疼。
他前世是警校毕业,成功进入体制,捧起了金饭碗。
可是,许七安虽然走了父母替他选择的道路,他的心却不在人民公仆这个职业上。
他喜欢无拘无束,喜欢自由,喜欢纸醉金迷,喜欢季羡林在日记本里的一句话:——
于是悍然辞职,下海经商。
“可我为什么会在监狱里?”
他努力消化着记忆,很快就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
许七安自幼被二叔养大,因为常年习武,每年要吃掉一百多两银子,因此被婶婶不喜。
18岁修炼到炼精巅峰后,便停滞不前,迫于婶婶的压力,他搬离许宅独自居住。
通过叔叔的关系,在衙门里混了个捕快的差事,原本日子过的不错,谁想到
三天前,那位在御刀卫当差的七品绿袍二叔,护送一批税银到户部,途中出了意外,税银丢失。
整整十五万两白银。
朝野震动,圣上勃然大怒,亲自下令,许平志于五日后斩首,三族亲属连坐,男丁发配边疆,女眷送入教坊司。
作为许平志的亲侄儿,他被解除了捕快职务,打入京兆府大牢。
两天!
再有两天时间,他就要被流放到凄苦荒凉的边陲之地,在劳碌中度过下半辈子。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啊”许七安脊背发凉,心跟着凉了半截。
这个世界处在封建王朝统治的状态,没有人权的,边陲是什么地方?
荒凉,气候恶劣,大部分被发配边境的犯人,都活不过十年。而更多的人,还没到边陲就因为各种意外、疾病,死于途中。
想到这里,许七安头皮一炸,寒意森森。
“系统?”
沉默了片刻,寂静的监牢里响起许七安的试探声。
系统不搭理他。
“系统系统爸爸,你出来啊。”许七安声音透着急切。
寂静无声。
没有系统,竟然没有系统!
这意味着他几乎没办法改变现状,两天后,他就要戴上镣铐和枷锁,被送往边陲,以他的体魄,应该不会死于途中。
但这并不是好处,在充当工具人的生涯里被压榨劳动力,最后死去
太可怕,太可怕了!
许七安对穿越古代这件事的美好幻想,如泡沫般破碎,有的只有焦虑和恐惧。
“我必须想办法自救,我不能就这样狗带。”
许七安在狭小的监牢里踱步打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像是掉落陷阱的野兽,苦思对策。
我是炼精巅峰,身体素质强的吓人但在这个世界属于不屈白银,越狱是不可能的
靠宗族和朋友?
许家并非大族,族人分散各地,而整整十五万两的税银被劫,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求情?
根据大奉律法,将功补过,便可免除死罪!
除非找回银子
许七安的眼睛猛的亮起,像极了濒临溺毙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是正儿八经的警校毕业,理论知识丰富,逻辑清晰,推理能力极强,又阅读过无数的案例。
或许可以试着从破案这方面入手,追回银子,戴罪立功。
但随后,他眼里的光芒黯淡。
想要破案,首先要看卷宗,明白案件的详细经过。之后才是调查、破案。
如今他深陷大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两天后就送去边陲了!
无解!
许七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失神。
他昨儿在酒吧喝的伶仃大醉,醒来就在监狱里,想来可能是酒精中毒死掉了才穿越吧。
老天爷赏赐了穿越的机会,不是让他重活,是觉得他死的太轻松了?
在古代,发配是仅次于死刑的重刑。
上辈子虽然被社会毒打,好歹活在一个太平盛世,你说重生多好啊,二话不说,偷了父母的积蓄就去买房子。
然后配合老妈,把爱炒股的老爹的手打断,让他当不成韭菜。
这时,幽暗走廊的尽头传来锁链划动的声音,应该是门打开了。
继而传来脚步声。
一名狱卒领着一位神容憔悴的俊俏书生,在许七安的牢门前停下。
狱卒看了书生一眼:“半柱香时间。”
书生朝狱卒拱手作揖,目送狱卒离开后,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许七安。
书生穿着月白色的袍子,乌黑的长发束在玉簪上,模样甚是俊俏,剑眉星目,嘴唇很薄。
许七安脑海里浮现此人的相关记忆。
许家二郎,许新年。
二叔的亲儿子,许七安的堂弟,今年秋闱中举。
许新年平静的直视着他:“押送你去边陲的士卒收了我三百两,这是我们家仅剩的银子了,你安心的去,途中不会有意外的。”
“那你呢?”许七安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他记得原主和这位堂弟的关系并不好。
因为婶婶讨厌他的关系,许家除了二叔,其他人并不怎么待见许七安。至少堂弟堂妹不会表现的与他太过亲近。
除此之外,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堂弟还是个擅长口吐芬芳的嘴强王者。
许新年不耐烦道:“我已被革除功名,但有书院师长护着,不需要发配。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去了边陲,收敛脾气,能活一年是一年。”
许新年在京都赫赫有名的白鹿书院求学,颇受重视,又是新晋举人。因此,二叔出事后,他没有被下狱,但不允许离开京都,多天来一直各方奔走。
许七安沉默了,他不觉得许新年会比自己更好,恐怕不只是革除功名,还得入贱籍,子子孙孙不得科举,不得翻身。
且,两天后,许家女眷会被送入教坊司,受到凌辱。
许新年是读书人,他如何还有脸在京城活下去?或许被发配边疆才是更好的选择。
许七安心里一动,往前扑了几步,双手扣住铁栅栏:“你想自尽?!”
不受控制的,心里涌起了悲伤我明明都不认识他。
许新年面无表情的拂袖道:“与汝何干。”
顿了顿,他目光微微下移几寸,不与堂哥对视,神色转为柔和:“活下去。”
说罢,他决然的踏步离开!
“等等!”许七安手伸出栅栏,抓住他的衣袖。
许新年顿住,沉默的看着他。
“你能弄到卷宗吗?税银丢失案的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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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新年皱了皱眉:“你要这个干嘛。”
我要破案许七安沉声道:“我想知道案发经过,死也死的明白。不然我不甘心。”
直接说破案,许新年大概会觉得他脑袋瓦特了,所以许七安换了个说法。
毕竟原本的许七安就是又执拗又倔强的性格。
许新年沉吟一下,道:“我看过卷宗了,可以说给你听”
这几天为许家奔走,案子太大,没人敢出手帮助,求告无门的无奈之下,许新年转换思路,试图从追回税银这方面破局。
靠着许家原本的人脉和书院的关系,以及银子的打点,许新年买通了京兆府的吏员,为他抄录卷宗。
但是他毫无刑案判断、侦查等经验,无奈放弃。
许七安抬手打断,“你去写下来,口述没有意义。”
案件的所有细节都在文字里,需要斟酌、咀嚼,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听的话,大脑就无法冷静的思考和分析。
许七安的逻辑推理能力,在前世一直都是一骑绝尘的,是同年级里的翘楚。
换成以前,许新年是不会搭理他的,念着兄弟俩此次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他答应了兄长最后的请求,低声道:“稍等片刻。”
疾步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许七安背靠着栅栏坐下,心里忐忑复杂。
他并没有把握翻盘,想破案是欲求,不甘心也是真的。
能想到的自救方法只有这一条,总得试一试,垂死挣扎一下。
现代刑侦手段中,犯罪现场调查、监控、尸检是三大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税银失踪案无人死亡,古代也没监控,而他深陷牢狱,以上三个要素都没条件去接触。
好在卷宗一定程度上能还原犯罪现场。
一边消化着原主的记忆,一边强迫自己摒除所有负面情绪,只有冷静的大脑,才能拥有清晰的思路,完成严谨的推理。
“是死是活,就看接下来了”他喃喃道。
一炷香的时间渐渐过去,许新年匆匆返回,将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交给他。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许新年犹豫一下,道:“你自己保重。”
许七安没搭话,目光已经被宣纸上的字迹吸引。
时间仓促,纸上的字迹是草书,若非许七安读过几年私塾,特么根本认不出这些鬼画符。
“读书还是有用的,原主要是个不识字的完结撒花。”许七安自嘲道。
税银失踪案的经过是这样的:
【三天前的卯时二刻(早晨六点半),许平志押运一批税银进京,辰时一刻,行至广南街,刚过桥,忽然掀起了一阵怪风,马匹受惊,冲入街边的河里。
俄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河水炸起六丈高,浊浪滔天。
负责押送税银的士卒跃入河中寻找白银,只找回来一千二百十五两白银,其余的白银不翼而飞】
除了案发经过,还有京兆府搜罗的路人供词、参与押送士卒的供词。
在一连串的供词中,许七安注意到,一句用红色朱砂笔勾勒起来的话:妖物作祟!
“妖物作祟?!”许七安瞳孔一缩,心沉入了谷底。
京兆府,后堂。
经过连续三天的奔波忙碌后,三位税银失踪案的主要负责人齐聚一堂。
京兆府尹陈汉光,手里捧着白瓷青花茶盏,茶盖轻轻磕着杯沿,脸色凝重。
这位穿绯袍,绣云雁的正四品官员,轻叹道:“还有两天,圣上命我等在许平志斩首前追回税银,两位大人,得抓紧时间了。”
陈府尹口中的两位,分别是穿黑色制服,披玄色披风的中年男人,鼻梁高挺,眼眶微陷,瞳孔是浅浅的褐色。
有一半南蛮血统。
另一位穿黄裙的鹅蛋脸少女,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顾盼生辉。
她手里握着一根甘蔗,腰间挂着鹿皮小包以及一块八卦风水盘,裙摆下是一双绣云纹的小巧靴子。
一荡一荡。
这两位,是辅助办案的,中年男人叫李玉春,出身被大奉官员忌惮万分的组织:打更人。
‘打更人’这个组织,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等工作。
它不属于六部,也不属于军事系统。
是皇室的情报组织,也是悬在百官头顶的铡刀。
大奉的所有官员都听过一句话: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打更人。
而那位黄裙少女是司天监的人,身份不低,司天监监正的弟子。
胸口绣着银锣的中年人,瞟了眼脚边铺满的黄裙少女吐的甘蔗渣,皱了皱眉,手掌一旋,气流滚动,将那些甘蔗渣聚在一处。
中年人微微点头,露出了一闪而逝的愉悦。
这才脸色沉重的回复陈府尹:“此案云遮雾笼,甚是古怪,也许我们的方向是错的。”
“李大人此言从何说起。”陈府尹皱了皱眉,案件剖析到现在,基本锁定是妖物作祟,劫走了税银。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今应该做的是尽快捉拿作乱的妖物,莫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陈府尹说。
近年来,国库空虚,各地时常有灾荒,十五万两税银相当于一个普通县,一年的税收。
陛下的愤怒也就可以理解了。
老子特么本来就没钱,你还给我掉链子,气死偶咧。
陈府尹兢兢业业的接过这个案子,肩上的担子压的他最近吃不好睡不香。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没有争辩,转而道:“许平志那里有什么新的收获?”
陈府尹摇摇头:“一介武夫,只会一个劲儿的囔囔着冤枉,他连税银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黄裙少女淡淡道:“我观过他的‘气’,没有说谎。”
李玉春和陈府尹点了点头,没继续谈论此人。
身为案犯,许平志首当其冲的接受调查、拷问,人际交往和财政状况等等,都被摸了一遍。再配合司天监的望气术,眼下已经排除嫌疑。
当然,税银丢失,许平志渎职,死罪难逃。
中年男人和陈府尹脸色严肃,心情沉重。
只有压力最轻的黄裙少女,没心没肺的啃着甘蔗。
这时,脚步声传来,一位衙役匆匆进来,右手握着一根小巧的竹筒,左手拎着一只牛油纸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大肉包。
衙役先将竹筒递过去。
黄裙少女没接,如含星子的明眸,瞄了眼大肉包。
衙役识趣的换了个顺序,黄裙少女喜滋滋的啃起大肉包,这才接过竹筒,抽出一张纸条,展开阅读:
“我的人说,沿途二十里,没有在河内观测到妖气,岸边也没有痕迹。”
“啪!”
压抑的气氛终于炸了,陈府尹怒拍桌子,气的脸色铁青:“十五万两白银,能带到哪里去?它总得上岸,总得上岸。这都三天了,连对方的踪迹都没找到。”
“可恶,何方妖物敢截取我大奉税银,本官定叫它形神俱灭!”
税银追不回来,他得背锅,皇上可不会管他委不委屈,屁股坐了这个位置,就得背锅。
官场就是这样,辛辛苦苦爬上来,掉下去却很容易。
中年人李玉春吐出一口气,重新续上刚才的话题:“会不会是我们调查的方向错了,可能不是妖物所为。”
陈府尹看向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恼火:“不是妖物,那妖风怎么来?银子入河,怎么就凭空消失,怎么会炸起数丈高的水浪,将两岸震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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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李玉春道:“妖物劫走税银的原因是什么?”
陈府尹略一沉思:“妖类做事从不问心,为所欲为,追究原因,不过是自寻烦恼。”
黄裙少女却有不同意见:“人肉不是更好吃唔,你们稍等,我先吃完包子。”
她‘吭哧吭哧’的把两只大肉包吃完,自己的脸也变成了小笼包,努力咽下,喝一口茶,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可以畅所欲言人肉的事儿:
“妖类做事无所顾忌,银子在它们眼里未必有活生生的人诱人。哪怕想要银子,偷窃或抢劫都比直接劫走税银要稳妥。”
在大奉京都,当街劫走税银,风险太大了。
陈府尹点头:“言之有理,不排除是受人指使。”
李玉春眯了眯眼:“那么谁会指使妖类窃取税银呢?理由是什么?为什么非得是这一批税银,非得是十五万两。”
“咱们可以这么想,幕后主使需要一笔巨款,但又不能闹出太大动静准确说,不能肆无忌惮的敛财。”陈府尹心里一动。
“于是就盯上了税银?”黄裙少女抿了抿唇色鲜艳的嘴。
“税银押运路径是随机的,由御刀卫的百户许平志临时决定,而妖物却能提前在河中埋伏押运队伍中,极有可能有内应。”李玉春说着,看了眼陈府尹:
“去云鹿书院,找儒家高人来问心?”
黄裙少女斜了他一眼:“你是看不起我们司天监的望气术么,我都说了,在场押运税银的士卒,都是毫不知情的。”
思路又卡住了,三人一阵沉默。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李玉春低头细看卷宗,陈府尹长吁短叹。黄裙少女摆弄着腰间的风水盘,想着日落前得离开京兆府,进宫找长公主蹭顿饭。
皇宫厨子的手艺,当世一流!
相比起他们,名叫采薇的黄裙少女更多的是充当客卿身份,辅助办案。
她无官无职,虽是案件负责人之一,却不需要背太大的责任。
陈府尹眼神微动,试探道:“眼下案件进展缓慢,而时间刻不容缓,实在令人心急如焚。李大人,不如,去请教魏公?”
中年男人斜了他一眼,冷哼:“你们文官有京察,我们打更人亦有。实话说吧,这便是魏公给我的考核。”
陈府尹苦笑道:“这案子破不了,我屁股底下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朝野上下都在看着我们。”
两人沉默中对视,气氛凝重。
“如果是妖物作祟,那我就毫无办法了!”许七安脸色发白,感受到了老天爷深深的恶意。
这个世界是有妖怪的,妖族自古存在,与人类相互狩猎,相互吞食。
南疆十万大山里,有一个万妖国,是妖族最大的聚居地。
五百年前,西方诸国在佛门的带领下,向南疆万妖国宣战,前前后后打了一甲子的战争,最后荡平妖国。
史书上将这场战役命名为‘甲子荡妖’。
自那以后,妖族气运受损,渐渐式微。而佛门从此一飞冲天,佛道昌盛。
用许七安后世知识来理解,在这场食物链顶端的争夺战中人类获得了胜利。
如果税银是妖物作为,那么,他只有追回银子才能保住自己,保全许家。
作为一个炼精巅峰的不屈白银,许七安觉得自己没办法翻盘了。
入秋的季节,天气湿冷,许七安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怕了!
融合了原主记忆,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越狱,更知道这个皇权高高在上的社会,人权太薄弱了。
生杀予夺,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以前也幻想过穿回古代抄诗装逼,觉得很爽,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穿越了还要遭社会毒打。
“不,这只是猜测,这只是京兆府衙门的猜测,我不能被他们的猜测影响,我自己来,自己来分析还能抢救,还能抢救”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迅速冷静下来,逻辑重新变的严谨、清晰。
“妖物为什么要窃取税银,人肉不香吗就算缺银子也没必要盯着税银听书上说妖族的妖女个个千娇百媚,身段玲珑不知道有没有猫娘狗娘”
“啪!”许七安给了自己一巴掌,“重新推理!”
推理最重要的是做减法,把线索一条条的罗列出来,进行梳理。
否则就是毛线团,只会越想越乱。
税银案两个最明显的线索:
一:妖风!
二:税银坠河后爆炸!
除了武夫之外,各大修炼体系都拥有刮妖风的能力,因此,‘线索一’仅能作为有‘修行者’参与的佐证,不能给出更详细的目标。
武夫出身的二叔嫌疑就减轻了,虽说不排除他与人合谋。
线索二的爆炸是一个不合理的疑点,高段位的修行者战斗,引发爆炸很正常。但这起税银失踪案中,不存在武力拼斗,因此,爆炸的出现不合理。
“除非是不得不爆炸!”许七安喃喃道。
“各大修炼体系里,有什么职业是需要靠爆炸来达成目的?”
许七安想了片刻,没得出头绪,随后惊觉自己和京兆府犯了同样的错误。
京兆府的思路一开始就出了问题,根据案件中最明显的线索,判断凶手是妖物,然后就在这条路上狂奔,一去不复返。
这并没有错,问题出在,这个判断过于草率。
许七安虽然融合了记忆,但仍然以现代人的思维为主导,以前世的经验为主,他更喜欢在卷宗上抽丝剥茧,去咀嚼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然后再下定论。
“这个路我暂时想不通,那就换个思路,从其他地方突破。我先排除是妖物作乱,假设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人为事件。”
“那么,他必然会在案件中留下破绽。”
“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告诉我们,但凡实施犯罪,就必定会在现场留下直接或间接的痕迹
形形色色的痕迹可以分为两大类,具体记不太清楚,应该是手脚印、指纹、车马痕迹、工具器械痕迹等。”
“破绽不在最显眼的两个线索里,而在这些形形色色的痕迹上”
根据卷宗描述,许七安在脑海里复盘着二叔押运税银的过程。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脑细胞高度活跃。如果信息素可以拟态的话,它们就像池中的锦鲤,疯狂争食,水面沸腾。
一遍遍的复盘,一遍遍的推敲,
卷宗上的各种信息和线索汇聚,他的大脑就像高速运行的cpu。
随着各种信息的拼凑,案件越来越清晰。
不知不觉,许七安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状态,他的灵魂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突破了肉体凡胎,突破了建筑物,来到京都上空。
时光仿佛倒流,东边微熹,太阳即将升起,许平志率领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护送税银前往户部。
此时,是卯时二刻行至广南街,忽然一阵妖风刮来,马匹受惊,冲入河中。
轰!
河面爆炸,浊浪排空。
这一声爆炸,仿佛也响在许七安的心里,他条件反射般的蹬腿,清醒过来。
眼神里透着疲惫,却是满脸振奋和狂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我解开谜题了!!”
许七安狂笑着,用力捶打栅栏:“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负责值守的狱卒被惊动了,拎着一条火棍,喝骂道:“吵吵嚷嚷,嫌命长是吧。”
用力敲打栅栏吓唬许七安。
许七安后退一步,松开握住栅栏的手,免得被敲断指头,他沉声道:“我要见府尹。”
“一个阶下囚,见府尹也不撒撒泡尿照照自己。”狱卒气笑了,把火棍伸入栅栏,去捅许七安。
许七安又后退躲过。
“你还敢躲?”狱卒摸起腰上的钥匙,狞笑道:“老子今儿打折了你的腿。”
“我有税银被劫案的重要线索,我要见府尹,耽误了案情,你负责。”许七安盯着他。
狱卒脸色一僵。
内堂,吃完肉包的少女继续啃甘蔗,时而从鹿皮小包里摸出几颗蜜饯,配着吃。
一边愁云惨淡,一边没心没肺。
“陛下责令我们五天内破案,这是因为时间拖的太久,税银很可能再也追不回来。”陈府尹在堂内来回踱步,他坐不住了:
“但时间如此紧迫,我等束手无策啊。”破案是需要时间的。
府尹大人‘啪’一击掌,沉声道:“我亲自去求魏公,把卷宗给我。”
李玉春犹豫一下:“我与你一同去。”
黄裙少女瞥了他一眼,嫣然道:“这还行,有咱们大奉的这位大国手出马,你俩就不用被陛下问责。”
“但是,在魏公心里减分,可比被陛下问责要严重多了。”她笑起来,露出两颗莹白的小虎牙。
中年男人脸一沉。
一名穿皂衣的衙门低头,疾步进来,躬身道:“府尹大人,狱卒禀报,许平志侄儿许七安,刚刚说有关于税银被劫案的重要线索,想面见大人。”
三人目光同时一凝。
许七安没记错的话,这只是个与案情无关的边缘人物,经过最初的审问、拷打之后,便被认定是与案情无关的闲杂人等。
陈府尹沉吟一下,道:“把人提过来。”
俄顷,穿着囚服,身上有道道干涸血痕的许七安被衙役带上来,行走间,手铐脚镣哗啦啦作响。
ps:作为一个十八岁的,第一本书的新人,心情忐忑。
今天没了,就三章。
===绗鍥涚鏄鏃跺欒〃婕旂湡姝g殑鎶鏈浜===
方甫踏入内堂,就感觉三道锐利的目光投向自己。
穿绯袍的应该是府尹,绣云雁,嗯,是四品大员胸口绣银锣的这位大叔,嘶,打更人组织的我去,这姑娘好颜值,太漂亮了吧嫁人了吗?
再扫了眼胸脯,许七安冷静了许多。
迅速低头,表现出很谦卑的姿态。
陈府尹高坐大椅,面无表情,审问犯人的腔调颇具威严:
“许七安,三日前下狱的时候,你可没说自己有重要线索。你可知隐瞒不报的后果。”
官场老油条,哪怕心里急的要死,开口绝不问线索,而是心理施压。
能来到这里,说明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许七安还算冷静:“大人,就在方才,许家二郎来找我了,我问他要了卷宗。”
首先要诚实。
在场三人都知道许新年,并不是他有多出名,而是身为许平志的长子,三位主办自然会有调查。
“这和你说的线索,有何关联?”陈府尹问道。
“草民便是从卷宗里推理出了案件的真相”
“等等,”陈府尹打断他,身子微微前倾:“从卷宗里?”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我已经破案了。”许七安点点头,表示就是如此。
陈府尹压住喊人把这小子送回大牢的念头,脸色严肃:“你说说看,不过本官提醒你,信口雌黄的话,两百个板子可以打的你骨肉分离。”
“税银被劫案,其实不是妖物所为,而是人为。”
一句话,惊了三个人。
陈府尹猛一拍桌,怒喝道:“胡说八道,来人,拖下去,杖责两百。”
妖物劫走税银,几乎是盖棺定论的事情,是三位主办的共识。
如果之前期待许七安能给出有价值的线索,现在则是彻底失望。
无非是毛头小子狗急跳墙的狂悖之言。
中年男人眼睛微微一亮,挥退了冲进来的衙役,“陈大人稍安勿躁。”
他目光一转,盯着许七安,灼灼的,带着审视和期待:“你说说看。”
这位陈府尹脾气有些暴躁许七安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时候了,“根据城门守卫的口供,我二叔是在卯时二刻进的城,辰时一刻,押送税银的队伍抵达广南街,这时,怪风忽起,马匹受惊冲入河中。”
他尽量让语气便的不卑不亢,显得自己更镇定,从而增加说服力。
陈府尹点点头:“这便是我们断定此乃妖物潜藏与河中,伺机抢走税银的理由。”
“不!”许七安大声反驳:“妖风只是障眼法,河中爆炸也是障眼法,其实是为了让你们忽略一个破绽,一个致命的破绽。”
陈府尹急迫追问:“什么破绽。”
中年男人摆出了倾听姿态。
黄裙少女咬着蜜饯没嚼,那双灵气四溢的眸子,饶有兴趣的盯着许七安。
卷宗他们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对案发经过了如指掌,却不曾察觉出有什么破绽。
“我二叔押送税银十五万两,敢问几位大人,十五万两白银,重几斤?”
中年男人一脸僵硬,黄裙少女则歪了歪脑袋,半天没正回来。
陈府尹不悦道:“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许七安原本是想给出提示,让几位大人自己勘破这个巨大的破绽,但似乎弄巧成拙了。
速算能力有点low啊,你们这群古代人许七安当即道:“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按照这个世界的质量换算公式,一斤十六两,十五万两白银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他隐约间把握到了什么。
黄裙少女蹙眉:“这能说明什么?”
她嗓音如银铃般清脆。
说明你不太聪明的亚子!
许七安道:“从城门口到广南街,路程多少?”
中年男人回道:“三十里。”
“途中经过几个闹市?”
“四个。”
“驽马脚程如何?”
“驽马”中年男人忽然双眼圆瞪,猛的站起身。
他用力瞪大双眼,露出了一种‘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的恍然表情。
三天的追踪、搜捕妖物踪迹一无所获,这位经验丰富的打更人已经意识到可能走错方向。
但头脑里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所以之前被否定后,便没放在心上。
陈府尹头皮有点麻,因为他仍旧没有听出有什么问题,显得他这个府尹特别没有智慧。
陈府尹看了眼黄裙少女,心里平衡了不少。
黄裙少女郁闷道:“哪里有问题?”
中年男人有些振奋:“时间,时间上不对。”
“广南街距离南城门足有三十里,以驽马的脚力,沿途要经过四个闹市,卯时二刻进城,不可能在辰时一刻抵达广南街。”
他这是受了先入为主的影响,认为这是妖物作祟劫走税银,经过许七安的抽丝剥茧,立刻咀嚼出了问题。
“可是税银确实是在辰时运送到广南街,当时目睹匹马冲入河中的百姓有不少,不可能是假的。”黄裙少女脆生生道。
陈府尹满意的点头,附和:“这是何解?”
这中年男人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许七安。
“因为押送的根本不是银子。”许七安掷地有声。
“荒谬!”陈府尹反驳道:“且不说你二叔和押运的士卒有没有眼睛,卷宗中有录入当时在场百姓的供述,马匹冲入河水,白花花的银子滚入水中。”
他抖了抖手里的卷宗:“这也有假?”
“眼见不一定为实草民愿意亲自为大人解惑,”他目光落在桌案上:“借纸笔一用。”
陈府尹挥了挥手,示意自便。
许七安拖着镣铐来到桌边,倒水研磨,铺开宣纸,歪歪捏捏的写了起来。
“大人,请按照草民的要求,准备纸上之物。”写完,他把宣纸递给陈府尹。
陈府尹接过宣纸扫了一眼,一头雾水。
“我看看。”黄裙少女过来凑热闹,伸出雪白柔荑接过宣纸。
然后一头雾水。
“”中年男人李玉春扫了一眼纸张,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不漏痕迹的把宣纸折起的一角压平,然后递给陈府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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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两名衙役把东西带了进来,摆在堂内。
三位大人扫了眼器具,然后转头看向许七安。
陈府尹沉声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务必给本官满意的答复。”
他态度有所转变。
一刻钟的时间里,这位正四品的官员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许七安的推断很有道理,但依旧有许多疑团未曾解开,比如税银坠入河中亦是事实。
其中有什么玄机,他参悟不透。
“若是草民助大人破了此案,可否上书圣人,免去我许家的罪责。”
大奉很注重父子传承,子代父过,亦可替父戴罪立功。
“自然。”陈府尹颔首。
许七安点点头,在器具面前蹲下,身前的道具分别是蜡烛、盐、瓷杯、铁丝。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高中化学知识:提取金属钠。
搁在古代,这东西根本不可能提取出来,两个难点:电、氯化钠的熔点。
但在这个世界,许七安就知道有一个职业可以做到这一点。
司天监术士第六品: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在大奉属于家喻户晓的职业,他们的各种发明、创造,早已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里。
许七安并不确定爆炸的税银一定就是金属钠,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开一个思路,来解释税银爆炸的现象。
在断案过程中,大胆的假设,严谨的推理是前期的必备工作。最后才是去验证,去搜集证据。
前世曾经遭遇过一起令他记忆犹新的谋杀案,刑警们通宵达旦,根据线索打开脑洞,做了好几个案件过程的推测,以此为基础,去搜集证据。
然后又悉数推翻,重新推理。
税银也有可能不是金属钠,总之炼金术师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就够了。
为几位大人找回正确的方向,这才是他要做的。
方向对了,就可以顺藤摸瓜的去排查,不难找出幕后黑手。
若是还在妖物作乱这个思维里挣扎,案子永远都破不了,哪怕将来案子破了,他也已经朝廷: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他用水融化粗盐,搅拌之后,将生宣覆在杯口,将盐水徐徐倒入。
过滤之后,再将瓷杯架在蜡烛上炙烤,用竹签不停搅拌。
不多时,杯里的盐水蒸干,里面析出的晶体就是氯化钠。
本质就是把盐进一步提纯。
陈府尹、中年男人、颜值超高的黄裙少女,三人站在边上围观,专心致志的看着。
许七安抬起头,朝黄裙少女咧嘴一笑:“大人是司天监的弟子吧。”
他注意到腰间那个风水盘了,这玩意,除了司天监的弟子,没人会用。
黄裙少女‘嗯’了一声,笑嘻嘻道:“家师便是司天监监正。”
精致明媚的鹅蛋脸,宛如剥壳的鸡蛋,白皙无暇。
监正的弟子胸什么的就无所谓了许七安语气温柔,“麻烦姐姐为我熔化这些结晶。”
氯化钠的熔点大概是八百摄氏度。
黄裙少女瘪了瘪小嘴:“控火是炼金术师才有的能力,我只是个风水师。”
“不过我师父送了我件法器。”她话锋一转,摘下腰间的风水盘,青葱玉指在拨弄几下,气机输入,“火”字亮起。
“退后!”
许七安立刻后退,下一刻,明亮到刺目的火舌喷吐,淹没瓷杯。
“停!”许七安马上喊停,接着迅速把两根铁丝插入瓷杯,问道:“通电不,是雷法!注意控制电压嗯,这个步骤很难,或许会失败很多次。”
她转动风水盘,青葱玉指点亮‘雷’字,虚空中闪过几道电弧,触在铁丝上。
‘滋滋’熔化的氯化钠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
“停!”
许七安屏住呼吸,凑到杯口去看,一坨银亮色的金属块成型,边缘是尚未转化的部分晶体和杂质。
竟然一次性就成功了,电压刚刚好许七安惊喜。
电解法制取金属钠,电压大概在6—15伏,他做好了反复失败的心里准备。
没想到欧皇附体,一次就成了。
陈府尹和中年人迫不及待的凑过头来看,杯子里,是一坨银色的金属块,乍一看去,竟与白银颇为相似。
陈府尹瞳孔一缩,内心极为震撼。
李玉春用力握紧了拳头,愣愣的看着银色金属块,脑海里仿佛有闪电劈过,劈开了所有迷雾。
“几位大人请看,”许七安把金属钠倒出来,用宣纸包住,在手里掂了掂:
“这东西比银子轻很多很多,但外观却极其相似,如果有人用这个东西冒充银子,是否可以以假乱真呢?几位大人也可以掂量掂量。”
他把金属钠交给陈府尹,此时,金属钠色泽逐渐转为暗淡,与银子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中年人接过,掂了掂,他双眼闪闪发亮,连声道:“果然轻了很多,倘若运送的是这东西,那便合情合理了。采薇姑娘,你试试。”
黄裙少女接过,掂量掂量,然后眼神古怪的盯着许七安:“你,你是炼金术师?”
不,我不是,我只是化学的搬运工。
读书人思路到底比较活跃,陈府尹惊喜过后,忽然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不对,就算银子被替换成了这样。那爆炸怎么回事,若非河里藏着妖物,假银子入水怎么会爆炸。”
许七安没有回答,伸手拿了金属钠,走到书桌边,丢进了洗笔缸里。
炽烈的火光亮起,浓烟滚滚。
“轰!”
金属钠在水里剧烈反应,洗笔缸崩裂出细密的裂缝。
“这,这”陈府尹惊呆了。
“这假银子遇到水会爆炸,这边能解释为何银子落水后,会发生那般激烈的爆炸。”许七安解释道。
中年男人喃喃道:“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误导了,幕后主使通过爆炸和妖风,让我们以为是妖物作祟,将查案的重点放在了追踪和搜捕。”
“难怪钦天监的望气术也观测不到妖物。”
许七安补充道:“税银落水后,士卒只寻回一千多两白银,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银子都是铺在最上层掩人耳目的。”
严丝合缝,所有异常都对上了。
“许七安!”中年男人眼神充满了赞许:“好,你很好。”
眉头忽然一皱,在许七安歪斜的领口凝固,李玉春接着拍肩膀的动作,帮他领口拉扯整齐。
许七安受宠若惊,这位大人竟如此赏识自己。
陈府尹皱眉道:“既然银子是假的,那真银子何去了?”
黄裙少女闻言,亦露出凝重之色:“税银出库入京,层层转手,要问罪的话,大批的官员得入狱,追回银子的难度,不啻于大海捞针。而且此事已经超出我们的职权范围,得禀告陛下。”
陈府尹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中年男人有不同看法,声音低沉:“税银一路押送入京,层层转手,若是假的,早就该被发现了。唯一的可能,是最近才掉包的。”
陈府尹眼睛一亮,这极大的缩小的调查范围。
“来人,备轿,快备轿,本官要出行。”陈府尹急切的奔出内堂。
中年男人紧随其后。
许七安忙喊道:“府尹大人,可不要忘了对草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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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名叫采薇的黄裙少女,扑闪着美眸,“为什么盐能变成银子?”
她说完,犹豫一下,抽出一根甘蔗递给许七安:“喏,这个给你吃。”
这是在收买我吗
两位大人已经没了踪影,许七安收回目光,想了想,回答道:“草民曾在古籍中见过将盐变成银子的炼金秘籍。”
黄裙少女瞪大眼睛:“哪本古籍在哪里?著作者是谁?”
它的名字叫《高中化学》,至于著作者嗯,人民教育出版社?许七安道:“古籍早已毁掉,不过,在下还记得其中内容。”
黄裙少女呼吸一下急促:“快,快告诉我。”
许七安叹口气:“草民危在旦夕,实在没有心情为人师。”
黄裙少女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这人倒是滑头。我们司天监不干涉朝政,怎么处置你,还得陛下说了算,与我待价而沽,毫无意义。”
“你们把我收了不就行了,以监正大人在朝中的地位,要一个连坐人犯想来是没问题的。”许七安说。
他得为自己加一个保险,万一找不回税银呢。
黄裙少女明眸流转,上下审视:“你明明是个武夫,为何要当术士。”
修行要趁早,大部分修行者都是自幼打下的基础。现在武夫转术士,为时晚矣。
“抱不抱大腿的无所谓,主要是仰慕监正大人的风采。”许七安语气虔诚,表情认真。
“那你先把炼金古籍内容告诉我。”她斟酌道,少女的眼睛是澄澈明亮的,大大的杏眼,乌黑的瞳仁,黑白分明。
许七安前世只在孩子身上见过这种干净漂亮的眸子。
“内容有些艰涩深奥,只是口述,恐怕你无法理解。需得深入浅出的授业,方能根深蒂固。”许七安钓鱼。
褚采薇翻了个白眼,不服气:“放眼九州天下,论炼金术,我司天监术士当为魁首。”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许七安倒背如流。
“???”
他在说什么东西?少女懵了半天,柳眉倒竖:“你耍我。我们司天监收弟子,只收童子。”
她把许七安手里的甘蔗抢了回来。
脚步轻盈的走了,裙裾飞扬。
我也是童子啊许七安张了张嘴,随后明白过来,司天监收弟子,是从娃娃抓起。
得,这条路没得走。
一晃两天过去,许七安在牢房里担惊受怕的度过了两天。
他害怕税银没能及时追回来,如果是在他流放之后,便是追回来也改变不了结局。
然后,万一陈府尹是个黑了心的蛆,独吞功劳,依旧是死局。
可是没办法啊,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一个阶下囚,又能如何?
许七安又一次感受到了封建社会的可怕。
“听天由命吧”许七安哀叹一声。
‘哐!’
走廊尽头的铁门打开,一名狱卒握着火棍进来,掏出钥匙开门:“许七安,你可以走了!”
许七安狂喜,用力握紧拳头:“税银找回来了?”
“随我去签字画押,你就可以离开了。”狱卒审视着他:“你小子命真大。”
“那我二叔呢?”许七安急切追问。
“别废话,跟来就是。”狱卒脾气很暴躁,火棍一敲许七安翘臀,赶着他离开牢房。
在衙门一位吏员安排下,他签字画押,随后从狱卒那里得到了自己被打入大牢时拔掉的衣服。
一位衙役领着他离开京兆府衙门,从后门出去。
这时候,东边微熹,街道清冷。
哐!
徐平志被铁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眼球布满血丝。
蓬头垢面的许平志,面容与许七安有些相似,反倒是亲生儿子的许新年,五官过于俊俏,与他俩迥异。
隔着一条走廊的对面牢房内,昏睡中的李茹浑身一震,随之惊醒,她面容憔悴,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
夫妻俩隔着一道走廊相望,李茹凄然道:“老爷,我便是死,也不会进教坊司。”
她今年三十五岁,保养得当,是风韵极佳的美妇,即使在牢里担惊受怕了五天,形容憔悴,依旧难掩那眉眼间的风情。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是女人的炼狱。
伤痕累累的许平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忽地热泪纵横:“夫人,是我对不住你。我们夫妻俩共赴黄泉,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补偿你。只是可怜了孩子,还有我那侄儿。”
五天已过,迎接他的是开刀问斩,迎接家中女眷的是教坊司。除了李茹外,许家还有两个闺女,一个年芳二八的长女,一个五岁的幼女。
她们蜷缩在牢房角落里,此时也被惊醒了。
五岁的幼女揉着眼睛,呢喃着“娘亲”,她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十六岁的少女坐起身,散乱的秀发衬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小嘴薄而红润,眼睛大而有神,她的鼻子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小巧,而是挺拔。于是就显得五官特别有立体感,特别精致漂亮。
有种静雕般的美感。
她下意识的往母亲身边靠,浓密的睫毛因为害怕轻轻颤抖。
几名狱卒腰胯朴刀,大步昂扬的进来。
李茹眼里闪绝望和决然。
许平志双手握紧栅栏,骨节苍白,钢牙紧咬,丢失税银,渎职,他自认该死,但连累家中妻女,死不瞑目。
尤其幼女,年仅五岁,便要送去教坊司养着,人生一片黑暗。
为人父母,如何能甘心。
“许平志,随我等出来,签字画押后就可以离开了。”狱卒打开牢门,没有给他们上镣铐,站在廊道,刀尾敲了敲栅栏,示意他们自己出来。
“许平志一生爱国忠君,满门忠烈诶,你说什么?”许二叔怀疑自己听错了。
几个意思啊?
“可以离开?你刚才说可以离开。”许平志一时间难以置信:“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带我出去斩首吗。”
“不知道。”狱卒没好气道:“这是上头的命令,想知道自己出去问。”
李茹茫然忐忑,牵着两个女儿,一家人沉默的跟在狱卒身后,朝廊道尽头走去。
“老,老爷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岂会如此儿戏。”许平志身上带伤,走路一撅一拐,他也一头雾水,有大难不死的喜悦,也有搞不清楚状况的茫然。
李茹心里一动:“是新年,定是新年这几日在外奔走,帮我们打点关系,才让朝廷网开一面。”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激动道:“老爷莫要忘了,新年的老师,是元景18年的刑部侍郎。”
元景18年都二十多年前了许平志觉得不对,又想不出除此外,官场没大靠山的自己还能指望谁。
“或许吧。”
“我就说咱们家新年是人中之龙,当年我让他习武,你不答应,非要让许七安那小兔崽子练武。”
“娘,兔兔好可爱,我想吃兔兔。”幼女仰起小脸蛋,啃着自己的小指头,眼里写着“馋”字。
“成天就知道吃”脾气躁的李茹下意识骂了一句,看着小脸脏兮兮的幼女,脸色随即柔和,“乖,马上就有兔兔吃了。”
许平志懒得跟她解释‘你儿子没有习武天赋’这件事。反正不管说多少遍,结发妻子都会自动忽略。
当妈的眼里,儿子永远是最优秀的。
到了签字画押之处,许平志从府衙吏员手中接过笔,手指微微颤抖,签完名字,按了手印,许平志感觉自己得到了某种升华。
就像深埋地底的种子钻出幼苗,见到了阳光。
世界忽然变的如此美好,明明一个铜板都没有多出来。
妻女则不需要署名,仅是按了手印。
许平志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拱手道:“这位大人,不知,不知为何免了我等罪过。”
李茹立刻看向吏员。
“案子破了,税银已经追回。”吏员回答。
“税银追回了?哈哈,好,好!该死的妖孽,竟敢劫我大奉税银。”
许二叔颇为振奋,笑完又觉得,依照大奉律法,税银固然追回,可他渎职也是真的。
追回税银又不是他的功劳,朝廷怎么会免他死罪?
即使从宽发落,也是流放边陲。
“许大人,这是你的官袍,收好了。”吏员将之前拔下来的七品武官绿袍奉上。
竟然还官复原职许平志意识到不对劲了,边接过官袍,边沉声道:“这位大人,可否为本官解惑?”
官袍在手,这声本官说出口都有了几分底气。
按道理,就算免了死罪,也不该是官复原职。
“大奉律法规定,家中长辈有触发律法者,子嗣可为父戴罪立功。”吏员说道。
“真的是年儿,老爷,年儿助朝廷追回了税银。”李茹喜极而泣。
“年儿”许平志眼眶湿润:“我的好儿子啊。”
吏员看了激动的夫妻俩一眼,“是你侄儿许七安,他助府尹大人破了税银案,人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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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宴?”许平志愣住了。
李茹眼泪还挂在脸上,欢喜的表情凝固。
“两日前,许七安在牢内嚷嚷着要见府尹,说有重要线索汇报,随后府尹大人就破案了。按照大奉律法,戴罪立功,你们自然无事。”吏员说。
“是,是这样吗”许平志结结巴巴,许七安还是小猫那么大的时候,他就抱回家抚养了,侄儿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清楚?
许平志怀疑吏员在说谎,但他没有证据。
是那个兔崽子侄儿李茹花容失色。
不是儿子疏通关系,救了一家子吗,怎么会是倒霉侄儿,他不是身在大牢吗。
怀着重重困惑,许平志领着妻女出了府衙后门,看见了正在梳理鸡窝发型,焦虑等在门口的许七安。
见到侄儿的刹那,埋藏在心里的疑惑反而不重要了,武夫出身的汉子心里涌起暖流,眼眶发红,大步上前,本想给侄儿一个拥抱,又觉得矫情,放不开面子,用力一拍他肩膀:“宁宴,好样子。”
差点没把许七安拍的当场去世。
“二叔,你是练气巅峰,咱们差了一个品级呢。”许七安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这番话,竟一点都不生疏。
他惊讶于这份融洽,同时,掠过许二叔的肩膀,看向身后的三个女人。
嘿,婶婶你也有今天这般狼狈模样这个念头不受控制的浮现。
幸灾乐祸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被妹妹的颜值吸引了。
少女穿着宽松的囚服,散乱的鬓发垂在古典精致的瓜子脸边,高挺的琼鼻,乍一看去,有几分混血美人的立体感。
偏这个年纪是最清丽清纯的岁月,杂糅出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魅力。
卧槽,我竟然有这么个清丽脱俗的妹妹。许七安震惊了。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妹妹的模样甚是模糊,大概是不怎么关注。而且因为婶婶的原因,有点恨屋及乌的意思。
对堂弟堂妹不怎么友善。
察觉到兄长火辣辣的目光,许玲月怯生生喊了一句“大哥”,有点小羞怯的低下头。
“大哥!”冷不丁的听见‘嗷’一声。
许铃音五岁,就那么小一只,颠颠的跑过来,在许七安面前一个急刹,仰着脑袋巴巴的看他。
许七安摆摆手:“没糖给你,我自己也才从牢里出来。”
值得一提,原主不喜欢堂弟堂妹,可对这个幺妹还算不错,因为幺妹的模样,终于不是遗传她娘的了。
“牢房是什么。”
“就是你这几天睡觉的地方。”
“那另一个哥哥呢,他带糖了吗。”
“他没来。”
“哦。”小不点失望的表情,她嘴里的另一个哥哥是一母同胞的许新年,不过她还不知道堂哥和亲哥的区别。
这个幺妹不太聪明,是个蠢蠢的小孩子,这点肯定是遗传了她娘原主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他看向了婶婶李茹,这位向来在许七安面前耀武扬威的女人,大概一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需要低声下气的向倒霉侄儿道谢。
美妇人僵硬的撇过头,不情不愿道:“多,多谢宁宴了”
适时的,许七安脑海里浮现一段模糊的记忆。
当初被婶婶赶到许宅相邻的小院时,许七安怒发冲冠,指天为誓:我许七安将来必定出人头地,你可别后悔!
现在想来感觉好尴尬,这不是婶婶版的莫欺少年穷!
许七安现在从第三者的客观角度看待原主和婶婶的关系,其实也不全怪这个美妇人。
许七安练武,每年吃掉一百多两银子,而这,相当于普通人家二三十年的积蓄。还得是殷勤的家庭。
婶婶心有怨气自然就不奇怪了,于是许七安态度诚恳道:“婶婶别急着道谢,等回家吃了饭,再说一次。”
李茹当即睁大了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怒视倒霉侄儿。
许平志头皮发麻,沉声道:“先回家!”
许新年拎着酒壶,步履踉跄的回到许府,生活了十九年的家,而今大门贴着封条,人去楼空,甚是凄凉。
许新年一脚踹开大门,迈过门槛,摇摇晃晃往里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把门关上。
悬梁自尽不是啥光彩的事,更不是他这种读书人该有的体面,所以,不能召来官府的注意。
要脸。
他从外院走到内院,就像走过了漫长的一生。
三岁识字,五岁背诗,十岁已经熟读圣人经典。十四岁进入云鹿书院求学。十八岁的举人。
说一句天赋异禀,不过分。
他的聪慧,他的博闻强识,塑造了他骄傲的性格。
他在家人面前一直都是骄傲的,是有出息的,是风光的,是将来许家的顶梁柱。
身为七尺男儿,情愿轰轰烈烈的死,也绝不屈辱的活。
想到这里,许新年将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用力摔碎在地上。
借着一股酒意,他冲入房间,磨墨,提笔,写下了人生中最巅峰的诀别诗。
许新年长笑三声,拽着宣纸,夺门而出,取出准备好的麻绳,悬在内院的银杏树上。
他惊讶自己面临死亡,竟然一点都不怕,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忽然就有些理解那些放浪不羁的狂儒,唯有心无所惧,才能做到傲视天下。
死都不怕了,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恐惧。
京城繁华,誉为天下首善之城。
许七安缓慢穿行在热闹的古城里,车如流水马如龙,两侧商铺连绵,牌幡布条随风烈烈鼓舞。
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句诗: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事实上,京城比诗中的钱塘更加繁华,《大奉:地理志》记载,“元景初年,京都人口一百九十六万余。”
现在是元景36年。
京城人口应该已经破两百万。
徐府大院三进三出,养了七八个丫鬟、仆人,而今仆人丫鬟早已遣退,大门紧锁,人去楼空。
婶婶望了眼大门上的匾额,百感交集:“不知道年儿怎么样了,他一定很为我们担心,这孩子,入狱前说过一定会救我们出去。”
边说边往里走。
京城房价贵,这三进的大院,少说也要五千两银子。首付三成,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呸,为什么我到了异世界还要想房价的事?
许七安咧了咧嘴。
许平志宽慰道:“年儿饱读圣贤书,沉稳可靠,此时想必还在为我们奔走吧。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糟糕许七安脸色一变,他是知道许新年打算自寻短见的。
在二叔和婶婶眼里,许二郎心志坚定,不苟言笑,沉稳可靠,是坚韧不拔的读书人。
“哈哈哈哈,我许新年,生是逍遥人,死是桀骜鬼。”
“许新年,才华横溢,奈何天道不公。”
“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
银杏树下,站在椅子上的书生,忽然把自己的发冠摘下来丢弃,用力甩了甩脑袋,披头散发。
他恣意狂狷,他放浪不羁,他把脑袋往绳圈里一套,于是看到了表情僵硬,目光呆滞的家人。
我许新年一声放浪不羁爱自由许新年才华横溢天道不公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许新年看着意外归来的家人,觉得自己还是死迟了一步。
===绗鍏绔濡瑰瓙锛屼綘鍋风湅涓哄厔鍋氬暐===
寂静的空气里,婶婶率先反应过来,凄厉尖叫一声:“年儿”
夫妻俩齐心协力把毫无求生欲的宝贝儿子抢救下来,婶婶搂着儿子哭的梨花带雨。二叔站在一旁,长吁短叹。
许七安望着灵魂无处安放的堂弟,心里非常理解。
少年人最尴尬的三种情况: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的时候被父母当场撞见;评论女老师屁股大的时候被当场听见;写中二yy小说被公之于众。每一样都能让人羞耻的满地打滚。
生理性死亡没做到,社会性死亡达标了。
我是受过训练的,再好笑也不会笑许七安在旁边‘库库库’起来。
许玲月扭头,埋怨的嗔了大哥一眼,无声的控诉他幸灾乐祸。许铃音想找哥哥要糖的,见到这副场景,就不敢要了。
许新年不愧是读书人,才思敏捷,迅速思索出应对之策,双眼一翻腿一蹬,晕过去了。
属于许七安的小院,厢房里,他除去衣服,把自己泡在大浴桶里,冰凉的水沁着毛孔,浑身舒爽。
炼精巅峰的体魄,耐寒性极佳。
摆脱了生死危机后,他终于能沉浸下来,思考一些关于人生的哲学问题。
“为什么没有关于原主死亡或昏迷前的记忆?”
许七安是清楚记得自己怎么挂的,很可能是酒精中毒。但原主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至于许七安自己,死亡原因是酒精中毒,之所以酒精中毒是因为升职加薪,喝嗨了。
从警局辞职后,他选择创业,第二年就遭遇了社会的毒打,痛定思痛,从基层做起。
成为了勤勤恳恳的社畜。
许七安仰天大笑出门去,约了几个朋友去酒吧庆祝,毕竟今后的人生已经可以预见,背的起房贷,付的起彩礼,娶妻生子只要隔壁邻居不姓王,那便是岁月静好。
“啪!”他一巴掌拍在水面,溅起水花,恼怒道:“好不容易拿到了中产阶级的入场券,转头就给降维打击,发配到封建社会未免过于非酋。”
“银行卡里还存着六十万的房子首付,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是人还在,钱没了么,不,不是,是人没了,钱还在”
“算了,就当是给父母的遗产了,不知道遗产税高不高再给我一个赛季我肯定就能上王者。”
“还没看进击巨人的最后一季国足没有夺冠,死不瞑目哦,这个还是算了。”
“糟糕,电脑硬盘里120g的老婆没有删掉”
被爸妈发现了,我也社会性死亡了!!
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时,天已擦黑。
浑身泡的发白,指肚褶皱,许七安换上干净的衣服,自己在铜镜前束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少年郎的脸,眉毛浓黑,眼神锐利,因为长年练武,脸部轮廓刚硬。
“虽然远比不上前世羞煞梁朝伟;自卑古天乐;帅到惊动党的颜值,但也算过的去”许七安默默点头。
而且身体要比上辈子强大无数倍。
好歹是武者。
“但也未必是好事,我宁愿穿越到正经的古代。那样大家都是战五渣。不像这里,高手太多,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你头就掉了。”
这个世界不但有妖族,修炼体系也五花八门,除了被誉为非酋体系的武夫,还有术士、儒家、佛门、道门、巫师、蛊师。
六百年前,大奉立国,初代司天监监正,为各大体系划分了品级。
许七安就是非酋体系的九品炼精境;二叔是八品巅峰练气境;七品是炼神境。
再往后许七安就不知道了。
反倒是司天监的术士体系,许七安知道不少。
因为司天监是独属于大奉王朝的修行体系,且异常高调,其中六品炼金术师的发明与创造,融入千家万户。
术士体系:九品医师、八品望气师、七品风水师、六品炼金术师。
往后许七安也不知道是什么。
其他体系,自小生活在京城的许七安知道的很有限。
这时,院门进来一位穿绿裙的姑娘,是婶婶的贴身婢女,唤做绿娥。
“大郎,老爷唤你过去吃饭。”绿娥眼角眉梢带着喜色,但眼神里透着疲惫和憔悴。
她十岁就被卖入许家,服侍婶婶,许家遭难之后,奴仆被遣散,她正愁往后的生计。
没想到这才五天,许家便翻身了,听大小姐说,这一切都是大郎的功劳。
十八岁的娇俏小婢女,此时在许七安面前就显得有些含羞带怯了。
“那个,别叫我大郎。”许七安别扭极了。
“可是大郎就是大郎啊。”绿娥纳闷道。
……算了,反正我也不姓武。
两人并肩离开小院,进入许府,绿娥犹豫一下,说道:“刚才,老爷和夫人在吵架。”
“怎么回事?”许七安问。
“好像,夫人一定要知道税银案是怎么被掉包的,是谁干的,老爷答不上来,一来二去就吵起来了。”绿娥低声道:“大郎知道的吧。”
回来的路上,许七安告诉过二叔,税银不是被劫走了,而是被人掉包了。
当时婶婶什么都没说,原来一直记在心里。
内堂!
许七安刚踏入门槛,就听见嗷嗷嗷的哭声,豆丁那么大的许铃音,两条小胳膊往身后扬,让身子前倾,昂着头,朝她母亲发出刺耳的音波攻击。
二叔淡定的喝着小酒,许玲月低头吃饭,许新年还没从人设坍塌的打击中缓过来,沉默吃放。
婶婶以手扶额,一副头疼模样,见绿娥过来,当即道:“带走带走!”
许七安瞅了眼嚎啕大哭的幼妹,和颜悦色:“怎么了?”
“娘亲骗人,娘亲说如果能回家,带我去桂月楼。”小豆丁大哭:“爹爹刚才说了桂月楼。”
桂月楼是京都顶级的酒楼,出入皆是达官显贵,不招待平民和富商。
作为哥哥姐姐名字都记不住的蠢孩子,能记住桂月楼,主要是曾经去吃过一次。
可见这孩子不是蠢,而是天赋用错了地方。
老许你可以啊,知道祸水东引了,连闺女都当成工具人了。许七安看了眼老神在在喝酒的许二叔,以及脑壳疼却无可奈何的婶婶。
小豆丁就是婶婶的命门。
“当时就一句戏言,都那个样子了”婶婶叹口气。
“稚童都骗,婶婶言而无信。”许七安本能的怼她,把美妇人气的胸腔起伏。
“大哥,大哥带我去!”见许七安慈眉善目,竟为自己说话,小豆丁欣喜的跑到许七安脚边,抓着他的裤子往上爬。
桂月楼,人均一两银子许七安沉声道:“绿娥,带走!”
小豆丁被带下去了。
婶婶踢了丈夫一脚,隐晦的用嘴角努了努许七安。
许二叔感觉有些丢脸,看了眼求知欲向来很强的儿子,可惜许新年社会性死亡了,死人无法说话,只能吃饭。
饭菜味道一般,主要是没有高汤,毕竟大家才刚回家,许七安吃的如同嚼蜡,他没好气的盯着清丽的妹子:“玲月,你老偷看为兄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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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小妮子一张脸瞬间涨红,在家人看来后,更加窘迫,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层水雾,在烛光里晶晶闪亮。
虽然我比较喜欢姐姐,但这种打一拳能哭很久的小妹子欺负起来很蛮爽的嘛许七安心想。
许玲月鼓了鼓腮帮,破罐子破摔似的抬起头,与许七安对视:“我就是想知道,大哥是怎么从卷宗里勘破案子的。”
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许新年无法再伪装下去,默默抬起头。
他自诩聪明,也看过卷宗,反复研究却毫无头绪。而那天许七安问他要了卷宗后,立刻破案了。
婶婶没有表态,但夹菜的筷子停了下来,不再咀嚼食物。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除了巧合,任何人为的案件,都能找出蛛丝马迹。”许七安道。
许新年不由的挺直了腰杆,认真倾听。
“首先,我通过押运税银的路程;银子的重量察觉出了税银的问题”
许七安把自己的推理过程说了一遍。
许新年越听,眼睛越亮,就像在私塾上得到先生的解惑。
他放在桌底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等许七安说完,许二郎一脸不过如此的平静表情:“还不错。”
许家二郎向来口不对心,家里人早就习惯了。
十六岁的漂亮妹妹低下头,藏好了眼里那一抹崇拜。
许平志振奋的一拍桌子,用俚语骂了句脏话:“原来是这样,我竟然没发现。”
许新年看了老子一眼,心说,你能发现才是奇怪。
许七安看了二叔一眼,想起一句话:奈何老子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二叔是个武夫,文化水平只限于书写自己的名字,且写的歪歪扭扭,鸡爪一样。
“你个粗坯,连称量都不会?”婶婶diss自己丈夫。
许七安问道:“他们清点银子的时候,是不是戴了手护。”
许二叔回忆了片刻。诧异道:“似乎是有,你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金属钠?许七安幽幽的看着他:“供词里怎么没说?”
“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何可说。”说到这里,许二叔骂骂咧咧道:“都怪姓陆的当时递了我一壶桂花蜜,你也知道二叔我的酒量,深不可测,于是贪杯喝了点,也没太在意其他。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最怕的就是你这种猪队友如果卷宗上有这条的话,我能更快分析出案件真相,何苦死那么多脑细胞许七安叹口气。
在二叔看来,这也许就和别人穿了什么衣服,梳了什么发型是一样的。
他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值得注意的疑点。
“如此看来,爹口中那个姓陆的,十有八九是陷害爹的人。”许新年一针见血的点出。
“都怪我糊涂,差点害了全家。”许平志忽然有点伤感:“宁宴啊,当年我与你爹在‘山海战役’中抵背而战,说过要一起活下来,一起飞黄腾达。”
“我活下来了,你爹却战死了,那时我就想,要想活的更好,就得换个活法。”
不能再当炮灰了。
“所以我让年儿去读书,选择了让你练武。其实还是存了私心的。”
婶婶白眼道:“是啊,心都在亲侄儿那里了。”
一年一百多两白银啊。
“听婶婶的意思,二郎不是亲的咯?”许七安发誓,这话绝不是他想说的,是本能超越了大脑。
原主对婶婶怨念不小啊。
“你这小坏种,你说这种话是何居心。”婶婶气的拍桌子。
许二郎和许玲月低头扒饭,似乎习惯了。
许二叔头皮发麻:“够了,老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要听你们吵架,不如死了呢。”
众人低头吃饭。
说到那个山海之役,许七安有点印象。
世界广袤无边,大奉王朝雄踞中原,号天下正统。
大奉以武立国,以儒治国,最盛之时,万国来朝。到目前为止,国祚延绵六百载。
二十年前,大奉联手西域各国,与北方的草蛮子,西南方的南蛮子,决战于山海关。
各方投入战卒,达百万之众。
从开战到结束,仅用了半年,半年时间百万生灵湮灭。
乃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战争之一,史称:山海之役。
许七安的父亲就是死于那场战争。
“以我键盘侠的学识,以及地摊文学总结出来的规律,任何王朝都逃不过三百年定律。”
所谓三百年定律,是许七安自己命名的。
作为伪历史学爱好者,他从前世五千年的历史里总结出一套规律,撇开藩王各自为政,蒙昧落后的周朝不提,没有一个朝代的国运,撑过三百年。
两宋两汉也是经过重组后的王朝。
思来想去,大奉王朝奕世沿守六百年,应该与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有关。
小豆丁被绿娥领回来了,肚子饿了,便不哭了,她个头太小,够不到饭桌,坐在绿娥的腿间,由她喂着吃。
“娘亲,我们为什么要住黑房子啊,每天都吃不饱。”小豆丁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的遭遇。
她把大牢叫成黑房子。
一桌人都不说话,婶婶露出了怜惜的神色。
许二叔叹道:“是爹做错了事。”
小豆丁‘哦’了一声,又说:“我昨天饿醒了,抓了只虫子,头上有这个。”她把两根短小的手指竖在脑瓜上。
那是蟑螂,与老鼠并称牢房两大地头蛇。
一桌人脸色都变了,既惭愧又怜惜,让一个稚童受这种苦,是他们的失败。
“你,你吃了”李茹嘴唇颤抖,眼眶红了,她三十出头才生了这个幼女,虽说蠢了些,但疼爱有加。
小豆丁许铃音脆生生道:“我后来听见娘肚子‘咕咕’的叫。”
气氛沉默了一下,众人心里一沉。
婶婶俏脸煞白,颤声道:“然后?”
“然后我塞娘嘴里啦,娘吃的可快了。”小豆丁一脸邀功的表情。
婶婶身子一晃。
许新年慢慢放在碗筷:“我吃饱了。”
许玲月:“我也是。”
许七安:“饱了饱了,库库库”
许二叔:“”
婶婶呆了几秒,往桌底一扑:“呕”
“嗷嗷嗷”不久后,稚童杀猪般的哭声回荡在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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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如洗,繁星点缀。
大奉京城最高建筑,观星楼,司天监的办公地点。
黄裙少女步履轻盈的攀登而上,经过第七层时,听见丹室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
一群穿白衣的炼金术师,争吵的面红耳赤。
“为什么又失败了?明明是这么简单的步骤。”
“我说过了,肯定是盐的剂量不对。”
“不,我觉得是水。”
“是火吧?刚才我看到万师兄把盐给燃沸了。”
“太难了,盐变银子的炼金法术太难了,我不会啊。”
名叫采薇的黄裙少女嘴角抽了抽,嘀咕道:“这群人竟然还在炼假银子。”
两天前,她把盐变银子的事迹带回司天监,师兄们开始不信。
盐能变成银子?
三岁稚童都不信。
但很快,税银案告破,陛下觉得假银子威力极大,颇为神异,责令钦天监炼制假银。
于是,钦天监的炼金术师们开始了爆肝的工作,没日没夜的投入到996的福报中。
从两天前,一直肝到现在,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采薇,是采薇师妹。”有人兴奋的喊了一声。
瞬间,一张张憔悴的脸转过来,一双双眼睛骤放精光。
“采薇师妹,这假银子到底是如何炼出来的。”
“采薇师妹,快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步骤出了问题?你是唯一一个成功炼制出假银的人。”
把黄裙少女团团围住。
褚采薇只好进入丹室,观看师兄们炼制假银的过程。
“又失败了!”一位现场操作的白衣炼金术师哀叹。
“采薇师妹,是哪里出问题了?”众白衣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没有问题啊,我当初也是这么炼制的褚采薇沉吟道:“此乃上古流传的炼金术,深奥晦涩,不是说学会就学会的,需深入浅出的授业,方能根深蒂固。我传授诸位师兄一句口诀,切记切记。”
师兄们摆出倾听姿态。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褚采薇气运丹田,一字一句,吐出了这个了不起的口诀。
“此诀和解呀?”师兄们不明觉厉,每个字都听懂了,组合在一起就懵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褚采薇故作高深的微笑不语。
“奇才,奇才,写出此口诀的人,真乃炼金术的奇才。”一位白衣师兄感慨道。
奇才在哪里啊,师兄你别胡思乱想!褚采薇笑容不变。
“采薇师妹,这口诀是何人告诉你的。师妹是不是遇到了炼金术的高人,得其指点?”
褚采薇心说,问得好!把锅轻飘飘的甩了出去。
“那人叫许七安,御刀营七品绿袍许平志的侄子,你们找他便是了。”
一听是个武夫,白衣们不高兴了。
“笑话,我堂堂司天监,人才济济,炼制假银还要找外人?”
“而且还是个武夫。”
“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根据修行体系不同,形成了几条非常有意思的鄙视链。
道门看不起佛门,佛门反鄙之。
术士看不起巫师,巫师看不起蛊师,蛊师又看不起术士。
然后,道佛术士巫师和蛊师,一起看不起武夫。
至于儒家,对不起,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不过近代儒家已经衰弱了。
“采薇师妹,你来指导我们吧。”
采薇‘呵’了一声:“下次一定!”
她从白衣师兄群里硬挤出去,继续拾阶而上。
其实,她也不懂。
上次在府衙,一气呵成的炼成假银,事后采薇私底下又尝试了一次,失败了。
完全复制了之前的过程,但就是失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观星楼的楼顶,不是正常的檐顶,而是一个八角形的平台,暗合八卦。
因此被称为八卦台。
八卦台的边缘,一个白衣老者,伏在案前,手里捏着酒杯,另一手拄着脑袋,似醉非醉,望着下方的京城。
黄裙少女识趣的没有打扰,师尊平日里不做正事,就喜欢坐在八卦台喝酒,看风景。
还不喜有人打扰。
拈杯酒眯着眼,说专心看人间。
“采薇来了?”白衣老者笑道。
“师父。”黄裙少女绽放笑容,小跑着过来,站在八卦边缘,裙裾飞扬。
“皇帝老儿有什么奖赏?”
“几百两银子,几匹绸缎。”黄裙少女说:“师父,假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师不知呀。”
“世上还有师父不知道的东西?”
“太多太多。”白衣老者笑呵呵道:“师父不知道十九年前那几个小偷去了哪里。”
“您总说十九年前的小贼可恨,可也不告诉我,他们是谁,偷走了什么。”
白衣老者起身,站在八角台边缘,唉声叹气:“偷走的东西了不得啊。”
“那您知道假银子是谁炼制的吗。”司天监是术士体系的发源地,天底下的炼金术师,即使不是出身司天监,也必定和司天监有渊源。
税银案背后,有一个炼金术师参与其中,且炼出了这种奇物,绝非泛泛之辈。
“为师自然是知道的。”
小院,正屋。
许七安躺在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皓月,直愣愣的盯着纵横交错的房梁。
他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忧,有些惶恐茫然,又有些热血沸腾。
凭我身为九年制义务教育出产的优质品,脑子里的知识全是挂。
轻易就能在落后的君主制社会里脱颖而出,成为最秀的一枝花。
然而,皇权至上的社会,往往意味着人权无法保障,今天会所嫩模,明天充军流放。
这是让任何一个现代人都会倍感忧愁的现象。
想着想着,许七安便睡着了,醒来时天光大亮,他穿好玄色公差服,系好腰带,束好长发,再把朴刀挂在腰间。
身姿笔挺,阳刚俊朗。
不得不承认,古代的服装对颜值和气质都有加成,就是上厕所时太麻烦了。
翻墙到二叔家蹭了顿早餐,叔侄俩一起出门上班,许平志官复原职,一切照旧。
长乐县衙是京城的附郭县,衙门就在城里,距离许宅有六七里的路程,许七安没有马,也没马车,只好乘着11号公交车,两刻钟就到了县衙。
长乐县衙坐北朝南,门口两尊与人等高的石狮子,红棕漆的大门两侧,摆着油漆剥落的大鼓。
县衙的结构很值得说道,最大的当然是知县,叫做主官,他有两个副手,一个是县丞,一个是主簿。
这三位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搁在许七安那个年代,就是有编制的。
三位朝廷命官之下,是典史,又称首领官。
但没有品级,不入流。
接着是三班六房:三班是皂班、快班、壮班,负责仪仗、治安、缉捕之类;而六房对应朝廷六部。
许七安就是快班里的差役,明间称为捕快。
进了衙门,恰好典吏在点卯,站在堂前的李典史看见了腰胯朴刀的许七安,愣了愣。
那表情,仿佛青天白日见了鬼。
衙役们察觉到领导神色不对,纷纷转头看来,然后,也是同款的见鬼表情。
“许,许七安,你是人是鬼?!”有人颤声道。
李典史注意到许七安投在地面的影子,心里微松,语气镇定:“公堂之上说什么胡话,鬼有影子吗?”
众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许七安想了想,接茬:“说不得是行尸走肉。”
李典史大惊,众衙役心里一紧。
许七安连忙抱拳:“开个玩笑,见过典史大人,诸位同僚,我出狱了。”
李典史问道:“怎么回事?”
许家因为税银案入狱,他们是听说了的。
“自然是将功赎罪,戴罪立功,圣上宽容,赦免了许家的罪责。”许七安当即把事儿又复述了一遍,但把功劳推给了二叔,并取出京兆府衙门给的凭证。
同时心里也有数了,虽说税银已经找到,但判决还没下来,也就是说税银失踪案还没有尘埃落定,毕竟得走流程,没那么快。
因此,长乐县衙的这伙衙役还不知道此事。
点卯结束,几个相熟的捕快立刻凑上来,道贺恭喜。
“宁宴,你可得请客喝酒。”
在这个时代,称呼友人,用字不用名。自我介绍时,用名不用字。
“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得请客。”
“我听说临水街那家勾栏,新买了一批清倌人,宁宴,今晚与咱们一起去?”
请客喝酒倒是可以,睡女人还要我请,过分了许七安刚想推脱说没钱,忽然脚下踩到了硬疙瘩,低头一看,竟是一粒碎银。
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立刻踩住,不动声色,假装看四处的风景。
等众人走前几步,许七安快速低头捡起,面不改色的收入钱囊。
走过长廊,在西侧的偏厅坐了几分钟后,李典史脸色阴沉的进来了,望向王捕头:“老王,县令老爷让我们去一趟内堂。”
王捕头脸色一苦,闷不吭声的出去了。
许七安目送王捕头的背影消失,问道:“怎么回事,头儿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蹲大狱这几天,康平街出了一起命案,死的是一个颇有钱势的商贾,县令老爷大发雷霆,每天都要逮着王捕头痛骂。”
“只是死了个商贾,县令老爷没必要大发雷霆吧。”许七安嗑着瓜子。
自古人命皆是大案,但身为京城附郭县的县令,从五品,不至于这般。
“呵,那商贾和给事中的某位大人沾亲带故的关系,想来是那边给了压力。”那衙役说:“而且,今年是庚子年啊。”
“庚子年?”许七安没反应过来。
“京察!”衙役点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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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察,大奉京官考核制度,三年一查,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
不合格的官员,降级,甚至削职为民。
事关前程,这就好理解了。对方又有个给事中的远方亲戚,回头一弹劾,凉凉。
长乐县积压命案,这是可以成为政敌攻讦理由的。
“怎么死的。”许七安漫不经心的问。
“下乡收租,半夜回来,正好在自家内院遇到梁上君子,给人咔擦了。”一名同僚啧啧道。
“有人证?”许七安道。
“妻子听闻动静,出门查看时,人已经死在院中。不过我们在外墙发现了脚印。”
“有没有可能是仇人伪装成窃贼行凶。”许七安给自己倒了杯茶,从同僚那里拿了几粒蜜饯丢进杯里。
他的语气,就像当初在警局时与同事讨论命案。
“问过妻儿、仆人,街坊邻居也问了,死者近日没有与人结仇。”
“巡夜的士卒问了吗?”
“御刀卫说当晚附近没有可疑人物出没。”
京城有三道城墙,宫城、内城、外城。
外城虽有巡夜士卒,但没有宵禁,城门十二时辰彻夜不关,商贾只要提前做好报备,拿着凭书,便可自由出入城门。
这条制度极大提高了京城的商业贸易,促进了经济发展。
许七安点点头:“这么说来,如果是窃贼的话,应该是对康平街那一块了如指掌的熟人。”
“何以见得?”众衙役一愣。
“贼人能在夜里出入宅子,又不被巡逻的士卒发现,说明是踩过点的,对御刀卫的巡逻规律了然于胸。”许七安一边分析,一边本能的往兜里摸烟。
怅然的摸空了。
不由想起当初在警局任职的时候,那会儿大家也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抽着烟,讨论案情。
他也因此近墨者黑,染上烟瘾。
几位同僚吃了一惊,审视着许七安:
“甚是有理。”
“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宁宴,进了一次大狱,人都变机灵了。”
这年头没有系统的教学课程,捕快办案全凭经验,业绩最好的就能当捕头。
“你们没想到,但王捕头肯定想到了,城西那边去问过了吗?”许七安低调不炫耀。
同僚回复:“问了两天,没锁定疑犯。”
城西是贫民窟,尽是些偷鸡摸狗之辈,鱼龙混杂,一般出了治安问题,衙役们带上白役,跑那边,一抓一个准。
“丢了多少银子?”许七安下意识的在脑海里展开推理,问道。
一位同僚看了许七安一眼,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县令老爷的味道了,便回答道:“没丢,死者刚收租回来,收上来的都是碎银;铜钱以及米粮,贼人杀人后怎么可能带着大箱的银钱逃走?”
不对!
许七安眯了眯眼,如果我是贼人,且踩过点的,那我肯定会选择隔天来偷,而不是今天。
他没把这个疑惑说出来,嗑着瓜子,继续听同僚侃大山。
“可惜了那么娇美的妇人,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那身段,啧啧,勾栏里都找不到这么出色的女人。就算一两银子睡一晚,我也愿意啊。”
“也不年轻了,只是与那姓张的差了二十岁,似乎三十出头。这种年纪的女人,最守不住寡。”
听到这里,许七安感慨道:“三十岁的妇人好啊,懂事,会疼人。”
一番老成之言,却没有得到同僚们的认可,众人看着他,哄笑打趣
要走武道一途,不突破练气境,就不能破身。阳气散了,就难开天门。
所以许七安身怀定海神针十九载,尚未降服过女妖精。
县令老爷居住的后堂。
皮肤黝黑,宛如田埂老农的王捕头低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听着县令老爷的呵斥。
县令老爷姓朱,富态白胖,燕州人士,元景20年的三甲进士,擅钻营,不擅公务,是个业务能力乏善可陈,但很懂得为官之道的读书人。
优点是还算有良心,小贪不大贪,无能却也不扰民。
缺点是对待下属脾气不好,容易口吐芬芳。
“无能,何等的无能。”
知道王捕头昨天依旧毫无收获,朱县令气坏了。
“你好歹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区区命案,这么多天都毫无头绪。”
王捕头额头沁出汗水,芒刺在背。
京察在即,朱县令愈发暴躁了李典史不敢插嘴,尽管他与王捕头是十几年的老交情。
李典史知道的,县令老爷一直想再往上升一升,升官需要两个条件:靠山、政绩!
没有政绩,只有靠山,容易被弹劾,位置不稳。
有政绩有靠山,才能四平八稳的上升。
政绩哪里来?
京察就是重要的考核标准。
一刻钟后,朱县令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官场规矩,端茶送客!
见状,李典史拉了拉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王捕头,两人狼狈离开。
王捕头脸色难看的回到休息室,乱糟糟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王捕头。
“头儿,朱县令又骂你了?”
王捕头翻了个白眼,抓起茶盏灌了一口:“他娘的,人死贼走,上哪儿去找?今天忒倒霉了,我还掉了一钱银子。”
那钱是你掉的啊许七安缩了缩脖子,喝茶掩饰心虚。
银子明显与你无缘。
听完王捕头的抱怨后,一个小捕快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摸个鱼?”
许七安眉头跳了跳。
摸鱼,底层官场里的专业术语!
意思是:找个替死鬼。
受限于技术和设备,古代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无头案,破案率极低。有时候官员捞政绩;上级施压等原因,为了交差,就会找替死鬼来顶替。
过程是这样的,先由本地人的吏员挑选出一批时常作奸犯科的老混子,名字写在纸上折好,官员随手一摸。
摸到谁,谁就是替死鬼。
所以叫做摸鱼。
倒霉鬼锁定后,吏员前去锁人,带回衙门一套名为‘屈打成招’的流水线下来,骨头再硬的人也招了。
上级满意了,中间的官员得了赏识,吏员们得了奖赏,你好我好大家好。
替死鬼也不冤,反正是个烂人,早点送他轮回,也是为周遭百姓谋福祉了。
类似的骚操作在官场里还有很多很多。
王捕头颔首:“只能这样,小李,这事儿你去办,挑几个混些的,年纪大的。”
小李刚要点头,许七安皱眉道:“等等!头儿,此案疑点颇多,并不是无从下手。”
许七安不认这个道理。
尽管已经不当警察好多年,但那时树立的三观仍然健在。
人家虽然是作奸犯科的混子,可罪不至死。就算死有余辜,也是一码归一码。
这边找人顶替,那边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真凶。
王捕头沉下脸,不说话,神态不愉的看了他一眼。
众人纷纷劝说:
“宁宴,你别多事。”
“头儿天天挨骂,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再说,索性就是个经常犯事的混子。”
关系更好些的,则说:“头儿,宁宴家里刚遭遇大难,难免对这类事有些敏感。”
王捕头充耳不闻,盯着许七安,不高兴了,沉着脸:“你告诉我,怎么查!”
“卷宗给我!”许七安直截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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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捕头坐在主位,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些天,朱县令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案情进度,王捕头给不出有价值的内容,便口吐芬芳。
压力全由他这个捕头顶着了,下属们躲在他这把伞
王捕头是有理由生气的。他认为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得到卷宗的许七安坐在桌边,凝神细看,周遭一圈都是同僚,沉默的交换眼神。
许七安的想法很研究,哄好老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案子破了。
实在不成,就请老王去桃花源洞耍耍嘛,大家认识这么多年,友谊的小船还是很稳的。
况且,许七安阻碍摸鱼,不仅仅是三观不接受,也存了为老王分忧解难的心思。
【死者叫张有瑞,今年51岁,是住在康平街的狗大户,长乐县郊良田十几顷,京城有三家铺子,分别卖绸缎、胭脂、杂货。
发妻早亡,续弦了一位比自己小二十岁的良家。张有瑞有一个独子,亡妻留下的,此外再无子嗣。】
差了二十岁许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
这就是所谓的,只要努力赚钱,你将来的妻子还在上幼儿园?
【四天前,张有瑞下乡收租,寅时左右赶回家中。屋中沉睡的妻子忽然听见一声惨叫,出门查看,张有瑞已死在院内。妻子看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去】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当许七安看到仵作的验尸报告后,又察觉出了一个疑点。
耐着性子继续看,翻看完死者家人和仆人的供词,他闭上眼睛,梳理着思路。
王捕头冷哼一声,揶揄道:“请问许捕快,凶手是何人,在何处?”
“别急,头儿。”许七安睁开眼:“我在卷宗中看到,张宅外墙上留了脚印是吗,你借此推断,贼人翻墙逃走,那小妇人所言不假。”
王捕头“嗯”了一声。
“脚印是朝外的,所以是逃离时留下的。”许七安说。
“有什么问题?”王捕头皱眉。
“为什么会留下脚印。”
“因为脚底有泥。”
“为什么会有泥。”
“因为墙边是花圃。”
许七安点点头:“那么,卷宗上为什么没有进入院子的脚印?”
王捕头愣住了。
沉默中,其余捕快觉得他落了面子,替他补充:“许是贼人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没有留下痕迹。”
又一人说:“但杀人后,急于逃脱,匆忙间留下了脚印。”
许七安扫了他们一眼:“是有这个可能,那么,墙下便是花圃,花圃里有潜入时的脚印吗?按道理说,如果贼人能在墙外纵身跃起,越过花圃不留脚印。这份轻功那么他逃走时,根本没必要一脚踏在墙上借力。”
众人面面相觑,回答不上来。
不需要他们回答,许七安就知道答案了,不是‘有’或‘没有’,而是不知道。
捕快们没有去查这个。
“宁宴,这个有什么好争的。”有人不服。
许七安没有回答,看向皱眉沉思的王捕头,继续道:“死者是被钝器重创后脑而死,对吧。”
王捕头点头:“当场死亡。”
许七安道:“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是钝器,凶手干着这种勾当,身上自然是带了武器的。刀剑杀人岂不更加干脆利索?”
偏厅内静了静,显然,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小李猜测道:“或许贼人最初并不想杀人?”
“不对!”
这回,不是许七安反驳,而是王捕头,他站了起来,眼睛微微瞪大:“钝器击中后脑,一击毙命,是起了杀心的。”
他坐回椅子,喃喃道:“是啊,为什么是用钝器,为什么不用利器?”
“除非凶手当时没有趁手的武器。”许七安道。
王捕头眼睛蓦地一亮,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但还没悟通透。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我比较在意的。”许七安看了眼卷宗:“死者家人带回县衙问审时,张杨氏因为久跪,忽然昏厥,大夫诊断后,发现她怀孕了。”
“是遗腹子。”
“真是可怜,孩子没出生就没了父亲。”
吃瓜群众令人讨厌,你一下我一下的插嘴。
“张杨氏嫁给死者有小十年了吧,怎么独独在这个时候怀孕了?”许七安等他们结束,才有开口的机会,
“也许孩子根本不是死者的呢?”
男女身体健康正常的话,不可能十年不生孩子,除非刻意避子。
其中一方必定身体有问题,所以难以孕育子嗣。而以古代治疗不孕不育的技术,虽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成功率肯定很低。
王捕头呼吸声一下子粗重起来了,“宁宴,你说清楚,说清楚”
许七安喝了口茶润喉,“也许这不是入宅偷盗案,而是偷情杀人案。张杨氏背着丈夫偷汉子,奸夫要么是外面的汉子,要么是死者的儿子。两人趁着死者外出收租,双方秘密幽会。谁料到死者竟然提前归来,当场捉奸,双方起了冲突,于是奸夫一怒之下,抓起花瓶或者其他钝器,打死了死者。”
“张杨氏和奸夫匆忙处理了现场,并将死者拖到院中,伪装成贼人入宅偷盗。”
“奸夫既然要幽会,所以提前踩过点,摸清了夜巡士卒的规律,这才没有被御刀卫的士卒遇见。如果贼人真的是求财的话,就绝不会选在那天晚上动手,而是会等死者把收租来的银子兑换成银票,揣入兜里就能带走。”
“张杨氏给出的说辞,正好是借了收租的东风,把你们的想法往‘求财’这个方向带。”
满屋子的捕快,瞠目结舌。
“这,这单凭看了卷宗,就能判断出凶手?”
“宁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瞎说啊。”
“可是,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许七安的这番操作,给他们的感觉就四个字:不明觉厉。
“我只是根据案件的细节,大胆猜测,这未必是真相,需要去验证。”许七安回应吃惊的同僚们。
破案的过程就是收集线索,然后推理分析,最后去验证;收集证据。
贼人瞒过了夜巡的士卒入宅偷盗的时间不对用钝器杀人而非利器张杨氏怀孕经过许七安的推敲,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汇成了附和逻辑的线索。
王捕头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打开了全新的大门,深吸一口气,平复激荡的情绪,细品之后,发现许七安说的话里,有一点让自己疑惑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奸夫是死者的儿子?”
“我怀疑他的理由有两点,”许七安慢悠悠的喝口茶,在王捕头和众同僚急切的眼神里,徐徐道:
“死者儿子张献在供词上说,当晚他在书房看账目,没有和妻子一起睡。既然他是醒着的,又怎么会听不到院子里的动静?”
“张杨氏被惨叫声惊醒,说明动静极大,而他一个醒着的人,却没有听见半点动静,合理吗?”
“第二点,如果找不到贼人潜入时在花圃留下的痕迹,那么这个所谓的贼人很有可能是不存在的。以此推测,死者儿子的嫌疑就很大。”
醍醐灌顶。
王捕头问道:“所以,那墙上的脚印,很有可能是故意留下来迷惑我们的。”
许七安猜测:“是的,对了,直接去对比一下死者儿子的靴子。”
“肯定不会留自己的脚印吧。”王捕头说。
许七安满脸佩服,一记彩虹屁拍过去:“头儿果然英明神武,一点就通。真乃大奉神捕也。”
许七安刚长篇大论的抛出惊人之语,树立形象,然后扭头就是三百五十度无死角的舔,这就很舒服王捕头黝黑老农般的脸上绽开笑容。
感觉自己的形象也拔高不少。
“我立刻去找朱大人,你们几个准备好,随我再去一趟张宅。”王捕头那张老农般的黝黑脸庞,露出了激动难耐的神色。
手指头点了点许七安,发出两声拖拉机般的笑声,火急火燎的奔出休息室,到后堂找县令老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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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记着,盟主都先记着,到时候上架了一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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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七安看着他的背影,并不怎么乐观。
时隔多日,取证太难了。
“验不了指纹,想取证几乎不可能。鞋印肯定不可能是张献自己的嗯,刨除这些,还有什么手段适用这个时代,能帮助破案的”他搜刮肚肠的想办法。
“这帮无能的胥吏,捞油水的时候一个个精明的跟猴似的,石头都能榨出油水。到了办正事,全是无能的狗辈。”
县令老爷正在内堂发火,命案本就是大案,偏死者还与给事中的徐大人沾亲带故。
给事中当差的是什么人?
是自诩清流的言官,逮谁咬谁的疯狗,看谁不顺眼就上书弹劾,
留着山羊须,面容清瘦的徐主簿陪在一旁,笑呵呵道:“大人再这么逼迫下去,他们得摸鱼了。”
都是老油条,手底下的胥吏打什么注意,长官门儿清。
论起官场上的骚操作,胥吏最多就是小学生水平,段位最高的在庙堂,其次是封疆大吏。
“摸鱼?”朱县令哼一声:“往日里也就罢了,京察在即,回头被人以屈打成招为由弹劾,本官如何自处?”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捕头进了内堂,跨过门槛后停下,态度恭敬,语气中充斥着兴奋:“大人,张氏一案,小人已经有眉目了,请大人发一份牌票,小人这就拿人去。”
朱县令和徐主簿相视一眼,前者冷笑,后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见两人神色不对,王捕头催促道:“大人?时不可待啊。”
朱县令拍了一下桌子,骂道:“蠢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摸鱼。你是猪脑子吗。”
屈打成招在平日里是可以用的,但这里有个问题。
犯人招供后,供词和卷宗要上交刑部,由刑部核实后,给出判决。
年底就京察了,京城官场气氛紧张,大家一边收拾自己的尾巴,一边又相互监视,恨不得抓住政敌的马脚。
这是说翻案就翻案的时期。
王捕头急忙辩解:“大人误会了,小人是真的有把握抓住真凶,绝非摸鱼。请大人相信我。”
你什么水平,本官不知道么朱县令对此并不放心,瞅了老王一眼:“你仔细说说。”
王捕头心说,也到我人前显圣的时候了。
“大人,且听我细细道来,张氏一案中存在诸多疑点”
老王把许七安的推断,原原本本的复刻一遍,说给两位大人听。
朱县令一开始面带冷笑,听着听着,腰杆不自觉的挺直。到最后,一发不言,却满脸严肃。
他在思考。
“妙啊!”徐主簿一击掌,‘啪’的响亮,显得非常亢奋:“抽丝剥茧,调理清晰,竟能从这些不起眼的细节中推测出案件始末。刑部的老手也不过如此了。”
虽说还有待查证!
但这套推理,无疑给一头雾水的县衙众人指明了方向。
王捕头笑道:“大家过奖了。”
朱县令嗤笑一声:“说说,谁教你的。”
王捕头略一沉思,按下了揽功的心思,如实道:“快手许七安。”
快手不是直播平台,许七安也不是主播,快手是快班胥吏的称呼,也叫捕快。
许七安朱县令率先反应过来:“是他啊。”
朱县令和许平志喝过几次酒,有几分交情,前些年许平志花了二十两白银,替侄儿要了快手这个肥差。
在大奉朝,吏员的职位,是可以传给儿子的。
稳如老狗的金饭碗。
“是他就没错了。”朱县令笑了。
徐主簿目光一闪,想到了牵连许家的税银案,立刻问:“您这话怎么说?”
王捕头亦侧耳倾听。
朱县令笑了笑:“税银被劫案闹的满城风雨,许家首当其冲,本该被问责,你们可知为何许家能脱罪?”
王捕头当即道:“听说是御刀卫的许大人协助办案有功,圣上宽容,免了他的罪过。”
这是他刚才听许七安说的。
徐主簿瞄了眼朱县令的神色,试探道:“此案有什么内幕不成。”
税银失踪案的详情,徐主簿的段位还接触不到,但朱县令是长乐县的父母官,虽说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之地,只是个弟弟。
但背后没靠山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朱县令嗤了一声:“许平志只是个粗鄙武夫,此案他不过是个替罪羊”忽然顿住,似是不想透露过多,转而道:“真正让许家翻身的不是他。”
“是谁!”王捕头下意识的问。
徐主簿心里闪过了答案,等着朱县令的后续。
“是许七安,是他解开了税银案的真相,此事有记在卷宗上,本官一位同年就在京兆府当差。”朱县令道:“子代父过,父债子偿,他虽是个侄儿,但道理是一样的。”
徐主簿倒抽一口凉气:“案发后,许七安应该关在府衙大牢,他是怎么做到的。”
朱县令沉吟道:“我本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想明白了。”
徐主簿同样想到了,难以置信:“仅凭卷宗?!”
仅凭卷宗王捕头脑子都懵了,这类官场秘闻倒是偶尔能听头顶的三位官老爷说起。
他难以置信的是税银被劫案是许七安从中发挥了巨大的能量,解救了许家。
王捕头心说,这不对啊,没道理啊。
当初这小子初来乍到,性格憨实倔强,只会闷头做事,是真正的愣头青。
这么个愣头青,怎么转眼间就断案如神了。
王捕头领了牌票返回休息室时,许七安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昨晚乱七八糟的事儿想了太多,三更以后才睡。
旁人伸手去推许七安,王捕头立刻拦住,压低声音:“让他睡吧。”
随手挑了两个人,“你们跟我去一趟张宅。”
三位快手,带上各自的白役,总共九个人,疾步离开长乐县衙。
白役是临时工,属于徭役的一种,由老百姓组成,没有工资,不包吃不包住。
但也有很良心的地方:他们不用背锅。
许七安被“威武”的声音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走向县衙大堂。
估摸着人已经逮回来了,县令正在堂前审讯。
公堂上,朱县令高居公案之后,左右是堂事和跟丁。
公案之下,左右两侧立着三班衙役,中间跪着两人,一个穿绣云纹青衣的年轻人,另一位是穿紫色罗裙的美貌妇人。
妇人神色惊恐不安,年轻人则相对镇定。
“啪!”
朱县令怒拍惊堂木,朗声道:“堂下何人!”
妇人下意识看了眼年轻人,年轻人给了她一个镇定的眼神,挺直腰杆:“草民张献。”
妇人细声细气道:“民妇杨珍珍。”
朱县令喝道:“你二人是如何杀死张有瑞,从实招来!”
妇人吓的一颤,长长的睫毛抖动,面露惶恐。
年轻人张献大惊:“大人何出此言,草民怎么会杀害生父。”
朱县令问道:“事发时,你在何处?”
“我在书房。”
“为何不与妻子同塌?”
“草民在看账目。”
“可有人证。”
“深更半夜,哪来的人证。”
张献的回答条理清晰,不慌不乱,要么问心无愧,要么早就打好腹稿。
根据自己的逻辑推理,许七安偏向后一个可能。
他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推理归推理,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疑罪从无
县令转而看向妇人,道:“张杨氏,本官问你,你与张有瑞成亲十年,无所出。为何如今又有了身孕?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与继子苟且,谋杀亲夫。”
张杨氏吓了一跳,哭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身子不好,近些年日日调理,好不容易怀上丈夫骨肉,大人怎么能凭此冤枉民妇谋杀亲夫。”
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样审怎么可能审出真相,许七安遥望水灵妇人片刻,心里一动,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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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朱县令再次怒拍惊堂木,大声喝道:“你说看到黑影杀人后翻墙离去,为何捕快今日搜查墙下花圃,没有脚印,亦没有花草践踏的痕迹。”
张杨氏一愣,漂亮的杏眼‘咕噜噜’的转了一圈,“这,这”
张献立刻道:“大人,贼人如何潜入宅里,母亲如何知道?县衙捕快查不出来,大人也不能把罪责强加给我母子二人。”
神特么母子,你别侮辱这两个词好嘛,许七安听不下去了。
朱县令大怒:“巧舌如簧,来人,给我上刑。”
这年头的审问过程大抵如此,逼问、动刑,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只能这样。
因此,常常出现屈打成招。
可也没办法,取证难度很大,缺乏设备和专业技术。于是刑法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程序。
利弊皆有。
张献大声道:“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家叔任职礼部给事中,大人就不要弹劾吗。”
所谓家叔,其实是出了五服的远房。然而血缘虽远,关系却很近,因为张家常常为那位远房亲戚输送利益。
一针见血,朱县令眉头跳了跳,他知道张家有那么一点背景。
“你敢威胁本官,来人,杖责二十。”
四名衙役上前,两名用棍子交叉锢住脖子,另外两名扒掉张献裤子,衙役们开始用力,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公堂。
张献嘶声惨叫。
朱县令沉着脸,二十大板并不足以让一个人招供杀人罪名,五十大板还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把人打死。
而且,就算张献招供了,案件上交刑部,张献依旧有可能翻案,别忘记,他有一个给事中的亲戚。
到时候反而可能给自己扣一个屈打成招的帽子。
趁着张献被按在地上打板子的间隙,许七安朝着朱县令身侧的跟丁招了招手。
跟丁犹豫一下,默默退后几步,然后小跑着迎过来。
“帮我带句话,让老爷暂时休堂,我有个主意。”许七安低声道。
“你能有什么主意,莫要胡说,连累了我。”跟丁一脸不信。
“索性也审不出结果,老爷现在骑虎难下,他会答应的,回头请你喝酒。”许七安道。
“行吧”
跟丁疾步走到朱县令面前,附耳说了几句,朱县令立刻扭头看向许七安的方向。
他沉吟一下,收回目光,一拍惊堂木:“先将两人收监,休堂。”
内堂。
朱县令捧着婢女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混了几年体制,对官场规矩一知半解的许七安见状,立刻捧起茶啜一小口。
“许宁宴,你有什么主意?”
许七安惊讶于朱县令的态度,竟然出奇的温和,没摆官威。
印象里,朱县令对县衙内的胥吏可不会这么客气。难不成穿越之后,脸都好看了?
“我可以试一试。”
“不用刑?”
“自然。”
朱县令更好奇了,放下茶盏望来:“说说看。”
博弈论这玩意你也听不懂,说个毛啊许七安笑道:“容我卖个关子,大人静候佳音便是。”
安静的禁室中,杨珍珍被带到这里,水润的眸子转动,坐立不安。
原以为胥吏要为难她,谁想把她带到这里就走人了,但这并不能打消她的不安。
“吱”
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捕快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高大挺拔,脸部线条刚硬,五官还算俊朗。
“别紧张,随便聊聊。”年轻男人竟然还沏了茶,笑容满面:“你可以叫我许sir。”
许蛇?
没受过这种优质待遇的杨珍珍不说话,警惕的盯着他。
许七安也在审视这位美妇人,不愧是被富豪看上的女人,天生丽质,姿色就比家里的婶婶差一筹。
年纪也很好,三十岁的女人,在他前世,恰是最肥美多汁的时候。
“看你这穿金戴银的,张有瑞对你很是不错。”许七安打开话题。
杨珍珍不置可否。
“其实我觉得吧,以你的年纪,这么多年怀不上崽,多半是张有瑞的问题。”许七安说。
杨珍珍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拷问,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和语气出奇的温和。
和印象中的官差形象不同。
而且,说到不能怀孕,多半都是把罪过推到女人身上,许七安这话说的很中听。她慢慢放下心防,嘤嘤道:
“都是民妇的错,是民妇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才怀上孩子,老爷偏这时候遇了害。”
说着,眼圈又红了。
“人死不能复生,”许七安安慰了一句,又问:“张有瑞平时有去青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