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二?”白烁脱口而出,又慌忙捂住嘴。
“看来,你们也是老相识了啊。”
梵樾眼神闪动,白烁却突然神情一变,“你捉了龙二!糟了!阿昭!”
她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太阳,转身就朝城中的方向跑,却被一道寒冰凭空拦住。
“让开!”白烁双眼通红。
“你这么着急,是为了他?”
梵樾一挥手,不远处岩石下出现了重昭昏迷的身影。
“阿昭!”白烁奔上前,见他周身血污褪去,满身伤痕消失,心中刚松一口气,又警惕转头,神色复杂,“是你救了他?”
“自然,不是我,难道会是这头蠢驴?”梵樾不悦皱眉。
“为、为什么?”白烁磕磕绊绊问。
“顺手。”
白烁一愣,只见梵樾已朝她走来。
“本殿从不欠人人情,尤其是凡人的,我救他一命,那日你在木啸山替本殿解围之事,从此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梵樾停在白烁身前,日光下,投下少年锐利的轮廓,白烁仰头望他,不知为何竟有些恍神。
“多、多谢。”除了道谢,她似乎也找不到别的话来说。
妖好像也不是那么坏,那些画本子里果然是骗人的……白烁心里想。
“既是一笔勾销,两不相欠,那有些事,你也不必再记得。”
白烁还没反应过来,少年突然俯下身,那双修长的手覆在她额头上,一道妖光闪过,白烁缓缓闭上眼,软软朝地上倒去。
少年起身,淡淡看了地上的两人一眼,然后毫不迟疑转身离去。
阳光下,白烁即将合上的眼底,印满少年毫不留恋的背影,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他是谁?皓月殿之主?一个妖族……好像只是如此……白烁沉沉闭上眼,天地一片黑暗。
白烁再醒过来时,是在一辆马车上,她一身布衣,再无华服,重昭沉睡在一旁。
马车在白烁醒来之时恰好停住,白烁掀开布帘,马车四周空无一人,连赶车人都不在,不远处官道尽头的凉亭里,立着一个人。
她怎么会在这儿?!白烁心底一惊,忙从马车上跳下。
“阿曦!”白烁奔上前,差点跌倒,被白曦稳稳扶住。
“慢点。”
白烁瞧见白曦,连日的惊吓惶恐再不遮掩,抱着白曦嚎啕大哭:“呜呜呜呜呜阿曦呜呜呜呜阿曦……”
“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了。”白曦耐心地抚着白烁的背,直到抽噎声停住。
“我……”白烁满眼是泪,看了看马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有些事,你不必告诉我。父亲寻了个死囚代替阿昭,没有人知道天牢里的不是他。”白曦轻声道。
“那重家……?”
白曦摇摇头,轻叹:“正午之时,重家已经被满门抄斩。”
白烁脸色苍白,咬紧唇角,白曦握住她的手,“阿烁,这不是你的错,切莫自责,阿昭无辜,你已经尽力了。”
白烁手轻颤,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昭不能再留在京城,以后也隐姓埋名,你若是想跟我回去,我和爹爹自会有办法将今日之事……”
“不。”白烁打断白曦,看了马车一眼,“阿昭什么都没有了,我怕他做傻事,我想陪着他,直到他能放下重家的事。”
白曦神色一黯,白烁反过来握住白曦的手,“好了,阿曦,你知道我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做什么千金小姐,将门虎女,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活神仙!
白曦无奈看着嬉皮笑脸的白烁,在她额头上敲了敲,“你啊……”
“你是太子妃,不能离开东宫太久,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回去吧,等我做了神仙,我便回来看你好不好!”
白烁笑着道,白曦眼眶微红,终是点点头,“好,我等咱们家的小神仙回来看我。外头不比在家里,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或是不想做那什么劳什子神仙了,就回家,好吗?”
白烁眼眶通红,狠狠一点头,“好!”
她放开白曦的手,转身离去,行了几步,骤然回转身朝白曦跑来。
“姐!”白烁重重抱住白曦,这是她们长到十八岁,白烁第一次叫白曦姐姐。
“爹娘,就交给你了,保重!”白烁骤然撒手,转身而去,再未回头。
“阿……”白曦伸出手,只来得及触到她衣衫的一角。
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白荀悄然出现,陪在白曦身旁,望着白烁遥遥离去。
重昭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他什么都没有问过白烁,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整日整日的不说话,除了吃饭喝水,就是蜷缩在马车里,像一个无知无觉的人。
白烁驾着马车一路向东,带他看尽沿途风景,给他说戏本,讲笑话逗他,她白天不敢远离,夜晚更不敢沉睡,唯恐一个不小心,弄丢了浑浑噩噩的重昭。
就这么一个月过去了,白烁不敢停留,餐风露宿,冬日将至,沿途风沙愈大,她光滑的手因为驾车一道道皲裂,脸上被风沙镌刻得黝黑而粗糙,可她眼中的光却从未熄灭。
她相信总有一天,重昭会愿意和她说话,也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走到东海尽头,找到传说中的仙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们行到大靖东边最后一座城时,已是年末。
那一夜焰火腾空,举城同庆,听着满城的人都在颂天子恩德,白烁这才想起来,这一日是天子寿辰。
她慌乱地想驾着马车远离热闹的城池,却被汹涌的人群挤在漫天焰火之下时,一双手替她握住了缰绳。
重昭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温和地看着白烁,笑了笑。
白烁瞬间盈满眼泪,喉咙里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们去哪儿啊,阿烁?”重昭温暖如初的声音响起。
“做、做神仙。”白烁哽咽着,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好不好?”
“好。”重昭拍拍她的头,稳稳地驾着马车,穿过漫天焰火,朝东方而去。
也是这一夜,妖界极北之地,皓月殿。
清冷的殿宇里,梵樾对月独酌,案前那小木驴被随意丢着,倒在熏满香的火炉旁。一只酒杯砰一声掉在案上,龙一猪扑腾着翅膀,醉眼朦胧爬上案桌,一头靠在香炉上,一脚舒舒服服踩在木驴上。
“小木头……”龙一猪打了个酒嗝,“咱们这都回来多久了,这头驴,你怎么还不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