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四下时时有梆鼓巡逻之声,石秀手中紧紧攥住刀柄,竖起耳朵聆听院内外的动静,恨不得立刻生出佛家的“天耳通”来,一丝一毫的微末响声也不放过才好。院中的守卫多被那橘右京使计引开,倒还在其次,那石宝冲进明教圣女所在的屋子后只听见细微的几句说话,接着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当真是应了他老哥的姓氏了。想到这里忽地“呸”了一声:“老子不也是姓石的?好不吉利!”
约莫过得两柱香功夫,石秀眼见得仍没个分晓,橘右京那里声音减小,有些守卫已陆续向回走来,显见时间无多,心中渐渐焦躁,正要设法催促,却听那门“吱丫”响处,石宝长大的身子已闪了出来。
石秀大喜,忙迎上前,作了两个手势,示意石宝快走。石宝却恍若不见,对着那虚掩的房门发了一会愣怔,只把个拼命三郎急得额头冒汗,心说天光见晓,你老大再不走,难道今天要在这杭州都监府开房睡觉不成?
好在石宝愣怔也只一会功夫,随即转身回来,见了石秀面上焦急神色也不答话,只略一点头,当先便走。这一前一后变化甚快,颇出石秀意料,他倒落在了后面,暗想明教中的高手果然神秘莫测,江湖传闻说有什么乾坤大挪移心法,练到深处可以倒转乾坤,似此看来还属寻常了。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快步下楼,却忽地隐隐听得那房中幽幽一声叹息,石秀听不真切,又竖起耳朵去听时,楼上已经声息全无,几疑是自己幻听。
但那石宝的步履,在那一刹那却分明沉重了几分……
二人沿着旧路退出,沿途显然经那橘右京有意调度,行来甚是轻松,恰好赶在晨晓换班之际潜出都监府外,神不知鬼不觉,不一会便回到高强等人下榻的馆驿内。
高强却守了一夜未合眼,只因石宝此去担负重责大任,关系到能否成功取得明教这几人的配合与顺利化解东南明教的起事之举,虽说自己对于方腊的意图洞若观火,然而世事往往知易行难。自己又不会什么精神魔法。要改变方天定和石宝等的念头,还得看这明教圣女与石宝会面的结果了。兹事体大,因此关心。
现在见到二石平安回头,自己心里的石头却只放下了一块,乃是担心此次潜入的安全的那块,至于石宝与明教圣女的会面结果,却仍旧是吊在半空中的一块石头。待要询问时,却听石宝低头道:“小人有要事与少主商议。衙内可否容后再禀?”
高强微微一愣,向石秀瞥了一眼,见他微微摇头,看来他也不清楚,便笑道:“石壮士但去无妨,天定兄现在房中,多半尚未休息。”这倒不是什么多半不多半了,人在他手里可是块宝。那方天定屋子周围满布手下,一刻前高强才接到报告说俩人正在屋中坐立不安,看来也是打定了一夜不睡的主意。
石宝闻言略一点头,便顾自去了,陆谦这时正在屋中侍候,忙叫两个得力军士跟去不提。这边石秀向高强禀明了此次潜入都监府的经过。高强赞叹几声“三郎劳苦”,又附和了几句“那东瀛女子果然蹊跷的紧”,待知石秀也不晓得石宝与明教圣女方百花的见面前后,便叫石秀早些休息去了。横竖这一铺已经赌下去了,现在只等开盅见点数罢了。
不大功夫,人报方天定主从三人求见,高强心里突地一下,费了这许多时日的功夫,眼前便见分晓了,忙用一个“请”字。
明教三人进得房来,方天定二话不说,当先便拜,邓石二人随后亦跪,口称“小人等愚钝,万望衙内指点迷津。”
高强心头大喜,情知事谐,面上摆出惶恐神色,从椅子上直跳起来,抢上前要三人搀起,连道“不需多礼”。
方天定显然已经下了某种决心,一改往日的犹疑,跪在地上不起来,昂然道:“衙内神机妙算,将本教动静意图尽数掌握,原来家父果然受人蛊惑,要行大举。方某等有言在先,愿凭衙内处置。”
高强慨然道:“方兄言重矣!”本衙内费了偌大功夫,又费了多少口舌,好容易诓了你几个棒槌入局,要的可不是单单处置你们几个草民啊,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本衙内之意在乎明教之众也!当然了,你方少教主那如花似玉的妹子方金芝,本衙内还是很有意处置处置的……
且把私心杂念放下,搬出礼贤下士的身段来,高强上前双手搀扶道:“方兄如此心怀忠义,见贤思齐,小弟佩服的紧。只是眼下形势紧迫,可不是你我在这里说闲话的时候,还得开诚布公,商量个妥帖的法子出来才好。”
再说这方天定,片刻前乍接石宝的回报,恰似耳边平白打了一个霹雳,吓得胆战心惊失魂落魄,名字虽然姓方叫做天定,实则方寸大乱,一点也不定了,全然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刻脑子里胡思乱想,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连抛下妹子立刻逃走的念头都在心头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