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走了旧的,新的又来。祈照忙的满头是汗,也顾不得悠闲抽烟了,他烤了些鱿鱼和青菜,打算拿过去给那边的大少爷吃,往那边看一眼,角落的位置上已经人去桌空了。
边上老板忙得不可开交,大声地呼唤祈照的名字。
“来了来了,你别喊。”
祈照慢慢从昏暗的角落里收回目光,把准备好的烧烤单独放在一个打包盒里,打算下班带回去自己吃,然后走到老板身边。
老板火急火燎地把小本子和笔交给他,嘱咐道:“先给这桌客人点个菜,我去搬两箱啤酒过来。”
说完,风风火火地往屋子里去了。
这桌客人挺有意思的,坐了个大圆桌,八九个人围成一圈,一大半是穿着普通衣服,染了个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男女女,少部分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偏偏校服款式还不一样,像是出自各个不同的学校。
“点菜吧先点菜。”一个脖子侧面有纹身的男人最先开口说道,拿过桌上的菜单瞅着。
“不是还有人没来吗?”纹身边上一个女的说。
纹身头也不抬,粗着嗓子说:“等他干嘛,饿都饿死了还等。”
他冲祈照抬了抬头:“这个水煮田鸡先来一份。”
“好。”祈照在本子上先写下菜名。
男人陆陆续续又点了几样烧烤,街对面才出现一个姗姗来迟的人,还背着书包,哼哧哼哧地跑到这边来,目光匆匆扫了圆桌一圈子的人,最后冲纹身男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龙哥。”
“太慢了吧,掉屎坑里去了啊?”被喊作龙哥的纹身男皱着眉说了一声,然后微微点头,“坐!”
如蒙大赦,最后来的那人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祈照发现最后这人身上的校服格外眼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林栖他学校的校服。前面林栖来的时候,也穿的这一身。
不过这样一对比,还真是看出了差距。
明明都是一样蓝白相间的校服,怎么套林栖身上就恁好看,穿这人身上就尽显猥琐。
那人坐下就说:“哎,别提了龙哥,晦气死了。”
龙哥立马目光从菜单上挪了出来,直勾勾瞪着他。
那人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不是,不是龙哥,我不是说你晦气啊,我是说我们班上那个林栖。”
龙哥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慢慢问:“咋回事啊?”
那人指着自己的脸说:“我就考试的时候朝他借只笔,他奶奶的嫌烦就打了我一巴掌!你说有病不有病!”
“啊,挺拽啊他。”
“确实,抱着我们班那个苏联宇的大腿,好像就了不起似的。”方清华热得扯了扯领口,凑近了,低声说了一句,“搞不了苏联宇,我还搞不了他林栖吗?”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显然大部分的人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人说话挺招笑。
祈照看着方清华,后者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祈照一双黑沉的视线,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
“你,你看什么?”
不知道在方清华眼里祈照是不是长的比龙哥还吓人,方清华说话还带着结巴。
桌上的人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汹涌,祈照面无表情看着方清华,半晌露出一个职业性假笑。
“你这里沾上灰了。”祈照说,伸手替方清华拍了拍肩膀上的灰。
林何棋打电话来,就说了两个字:“回家。”
多难得,他还觉得那个房子是家。
无论怎么样,该解决的事迟早要解决。林栖甚至没跟祈照告别,挂了电话就打车回家,事后在路上才想起来自己的不辞而别,掏出手机点进7的聊天页面,然而在输入框中又犹豫住了。
最后什么也没发,捏着手机望向窗外。
家里气氛难得凝重,平时都是冰一样的冷。王姨站在不远处的柱子后小心翼翼地望着客厅,文萱坐在她那花了两万多买回来的沙发上,林何棋就站在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前。
林栖进门的时候,最先看见他的背影,听见声音,三人的头同时转过来。
“回来了?”林何棋揉着眉头说,听上去很疲惫。
文萱冲林栖微微扬了扬下巴,嘴里蹦出简短的一个字:“坐。”
看上去好像要宣告什么大事,林栖趿拉着拖鞋慢慢坐在了文萱边上的单人沙发上。
他们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一家三口会聚一室试图商量着什么。
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林栖的参与。
小时候文萱对他说,你必须要去参加这个兴趣班,五岁的林栖甚至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绘画,散打与钢琴等是什么,又有什么用,并且能带给他什么。
但文萱说去,他就必须去。否则就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和别人说话。
林何棋目睹一切,却一言不发。
他们真挺配的。林栖会想,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如此般配的一对夫妻了。
看王姨一脸担忧的表情,这俩夫妻到底要说什么事,林栖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
林何棋斟酌了一下,朝着面前的母子俩开口:“那我就直接说了,离婚后,财产平分。至于林栖……”
林何棋目光望过来的时候,林栖觉得他像在看一个包袱:“他反正也快成年了,就看他自己想跟谁吧。”
文萱平淡地点点头,像是早就知道了一切,波澜不惊,她也转头看向了林栖,他们都在等他做出选择。
这还是林栖自出生近十八年来第一次可以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接受安排。
那可得好好挑选挑选了。
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直接问:“这房子归谁?”他眼里没有光,黑沉沉的视线从文萱身上转了一圈落到林何棋皱起的五官上。
两人都没说话,文萱看着林何棋,林何棋也看着她。这栋小别墅当年是林何棋出钱买的,装修却是花的文萱的钱,虽算是一人一半,但写的还是林何棋的名字。
看他们半天都不说话,林栖干脆说的更直白些:“房子归谁,我跟谁。”
肉眼可见的,林何棋犹豫了。
那一瞬间好像有一只手伸进了林栖的心里,残忍而坚决地掏走了他最后的东西。
这是他想看到的场面吗?
如果有人这样问林栖,他会说是,反正跟谁都一样。但他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时,他便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起身往楼上走去。
林何棋在身后喊住他。
“你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