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栖第一次讲述自己的事,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叙述,平静到他仿佛是在念一篇课文,而不是在说曾经经历过的往事。
祈照默默听着,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枕在脑后。脑袋不怎么疼了,就是还有点晕,应该是二锅头的作用,但他还能清清楚楚地听清林栖所说的一字一句。
“我没饭吃,肚子饿得慌,后来我家保姆偷偷给我递了一块蛋糕,我才知道那天是她女儿生日。”
他停了停,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过了一分钟,那道沙哑的,混着酒气的嗓音又继续道:“那蛋糕上也有很多花,又土又丑,闻起来还有股劣质奶油甜到发腻的气味。我没吃,就给丢了。”
只是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一句话,然而事实上除了劣质奶油的甜腻香气令林栖作呕以外,一并的还有保姆递过蛋糕的那只手,只是靠近些都能闻到的菜味,指甲缝里永远有着洗不干净的脏污。
他甚至对保姆,也就是王姨说:“你还是拿给你那个傻女儿吃吧。”
那年他十一岁,那天他饿了一晚上,肚子疯狂在叫。
时至今日,他偶尔会回想起那天晚上,那块被他甩在地上的蛋糕,以及王姨眼里含着泪水欲言又止。
他偶尔会想,劣质奶油是什么滋味的呢?
室内一时静谧非常,气氛到了一定程度,祈照忽然腾一下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说:“我明白了,你想吃蛋糕了。”
接着二话不说推开了茶几上的一堆瓶瓶罐罐,把那个花圈似的蛋糕摆上去,然后扭头问林栖:“点几根蜡烛?”
林栖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又给祈照搞懵了,王八翻身似的翻了好半天才坐起来,呆滞的表情看看蛋糕,又看看对面的祈照,忽然咧嘴傻笑:“点14根!”
“收到!”祈照拿出蜡烛往蛋糕上插,插了一半问,“为什么是14根?”
林栖打了个嗝:“你傻啊,你是祈,我也是栖,7加7等于14啊!”
表情是认真中带点嫌弃,说的真像那么一回事。
祈照起身去关灯,顺便瞟林栖一眼,一边摇头,一边低声嘀咕了一句:“完蛋,喝傻了。”这要是恢复不了,那他可就完了,这得养一辈子的吧。
一辈子……
他看见蜡烛微弱的火光旁,映照着一张侧脸,眼睛睁老大盯着那九根蜡烛看,橙光照得他的脸更加红,像是要浴火燃烧起来一样。
林栖好像在发呆,脑袋压在茶几上交叠着的两只手上,乌发柔顺地盖住了眉头,他整个人趴在那里,像趴着一只乖巧可爱的猫。
祈照的脑子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了那句林栖说过的话——“要在一起试试看吗?”
还没等心驰荡漾起来,下一秒他猛地拍了拍脑袋,压着嗓门自言自语:“我去,祈照你疯了吧,他只是说着玩的啊!”
大概动静太大,林栖往这边看过来了,皱着眉,不满的语气道:“磨磨唧唧干嘛呢?”
“来了来了。”
祈照刚坐下,就听见林栖说:“唱个歌。”
“啊?什么歌?”
“屁话!生日歌!”
让祈照唱歌,就是一大写的别扭,他不干,打算扯个马虎眼就过去,说:“你不是说你喝醉了就喊我爷爷吗?”
林栖:“我又没醉。”
“你这还不叫醉啊!一张嘴霹雳啪啦的,不知道还以为谁家过大年了。”
酒是个有趣的东西,能把一个人平常的性子反着来,就比如说林栖,平时绷着个脸,要么不爱说话,要么一说话就是刺。现在醉了,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话要多少有多少,脑子也是,要多傻就有多傻。
祈照忽然灵机一动,掏出手机来对着林栖,打算录下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笑着说:“反正你就是醉了,你要喊我什么?”
林栖一拍茶几,大喊一声:“我知道了!”
镜头里少年一副兴奋热烈的表情,对着祈照说:“孙子!给爷爷我唱个歌!”
下一秒祈照手机一丢,朝前猛地一扑掐住林栖的脖子:“妈的,你装醉!”
林栖一把抓住祈照的手腕,大喊:“放屁,我醉了!”
“你刚不说你没醉吗!?”
“是啊!我没醉!”
祈照:“……”
这傻小子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他犹豫了一会儿,正要松开掐住林栖脖子的手,结果变成了林栖死死抓着他不放。
祈照:“你干嘛?”
林栖没说话,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秒,两秒……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祈照腰都酸了,面前的人才终于有所行动。
林栖缓缓靠近,往祈照的唇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