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人力气极大,全身鲜血却似激发了他的狂性,反手抓住勾镰一挥一拍,震怒大吼,仿佛全未感觉到自己身上肌肉被撕裂的疼痛。
几个持勾镰的士兵,全都被震飞出去,摔入了内湖之中。
这放生池上堤岸细长狭小,诸葛嘉无法布阵,见对方如此悍勇,只能抢在朱聿恒面前,拔出腰间佩刀,斜指对手。
韦杭之则比他更快了一步,早已警觉地护住朱聿恒。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因为毕阳辉已经出手。
他身材异常高大壮硕,膂力自然惊人,抓过旁边一支钩镰枪,擦着水面狠狠掷去,直穿对方的肩胛而过。
这一掷力度威猛异常,射进对方的肩膀之后,势道不减,竟带着他的身体往后拖去,连人带箭钉在了四丈开外的一艘船上。
四丈,已经在水阵距离之外。
诸葛嘉心中暗叫不好,立即向船上人示意,抓住那个被钉在船头上的刺客。
钩镰枪头早已击碎了对方的肩胛骨,加上他在水阵中所受的伤,若是正常人,就算在水阵之外,也应当没有逃脱的余力了。
可惜,对方并不正常。
在船上士兵爬下甲板,要去抓他之时,他右手抓住钩镰枪,双脚在船头上一蹬,硬生生挣脱了这条船,连人带枪,一起扎进了水中。
在呐喊声中,周围船上乱箭齐发,射向水下。
血花再次在水中翻涌起来,但终究,还是消失了。
诸葛嘉盯着湖面上越来越淡的血色,脸色难看至极。
毕阳辉冷哼道:“逃个屁啊,这么重的伤,回去也是死人一条。”
“就怕他回去后,把这边的布置告诉同伙,到时候,难免会想出破解之法。”
“谁能破解?阿南吗?”毕阳辉“哈”了一声,指着面前的西湖,“水上有船日夜巡逻,水底遍布锁网阵,他们长个翅膀飞进来救人?”
“或许……”朱聿恒想到阿南那只可以在空中飞翔的蜻蜓,淡淡出声问,“对方要是真的长了翅膀呢?”
“长翅膀?长翅膀飞进来又怎么样?”毕阳辉咧嘴一笑,抬头看向天空。
卓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青蓝的天际,和遍布锁网阵的湖中一样,看起来,一无所有。
众人去水边观战,竺星河被带到了偏厅之中。
他亦平静如常,在小厅的茶几前缓缓坐下,甚至还借着旁边的小炉,给自己煮了一壶茶。
等茶香四溢之时,旁边忽然有几个士卒过来,将偏厅三面的门都推上,光线立时朦胧下来。
竺星河抬头看去,身罩斗篷的那人出现在光线之前,逆光将他的面容遮掩得更加彻底。
他毫不惊讶,缓缓抬手向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可以与自己在几案两边对坐。
但朱聿恒并未理会他,只在窗前坐下,将一条被切了一半的染血腰带丢到他面前,冷冷道:“你的同伙企图劫人,已被诛杀。”
竺星河瞥了一眼,说道:“是我家奴,但非同伙。我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何须伙同他人?”
“你行迹早已败露,遮掩也是无用。”朱聿恒略略提高声音,问,“我问你,四月初八,你为何要潜入紫禁城,在三大殿纵火?”
“此事我早已辩明,四月初五我已离开顺天。”
“若你果真离开,三大殿起火之前,为何会躲在奉天殿檐角之下,当日的火中,为何又会出现你随身携带的东西?”
竺星河并未开口应对,只面露疑惑之色。
朱聿恒见他貌似无辜,便从袖中取出两只幽蓝的绢缎蜻蜓,按在自己身边的高几之上。
两只蜻蜓,一只完好无损栩栩如生,另一只则已经残破,被他拍在几上时,细小的机括随之散落。
竺星河的神情,终于带上了一丝诧异:“这东西,是他人所赠,我在应天时丢失,正不知如何与对方解释,怎么竟会在这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一句话,说丢便丢了?”朱聿恒盯着他的面容,一字一顿道,“如今你的同伙,早已向我们招供,甚至连与你这蜻蜓相同的一只,也已作为罪证上交,你矢口抵赖又有何用?”
竺星河的目光,落在那只完好的蜻蜓上,语调更为疑惑:“罪证?这种消遣的小玩意,丢了便丢了,再做一只不就行了,如何能作为罪证?又是谁拿出来诬陷我的?”
他这滴水不漏的神情,对这双蜻蜓漫不在意的情绪,都让朱聿恒的心中,隐约泛起不快。
但他自小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只冷冷道:“这你不必管,总之,你身边的人、你所有的事,我们都有所掌握,不然,也不会出动那么大的阵仗,将你擒拿归案。”
竺星河笑了笑,只轻轻转了转拇指上那个扳指。
这个银白色的扳指,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刻着古怪的花纹,发着素淡的微光。
那扳指的光线与缠绕他周身的牵丝光芒混在一起,都是似有若无、缥缈虚无的光线,让他看来倒像是一只稳坐八卦阵的雪蛛,正编织着晶莹明净又致人死命的陷阱。
他问:“这么说,出卖我的人,是司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