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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春风流光(2)(2 / 2)

司南 侧侧轻寒 6767 字 2023-11-09

        “你又没事的,官府和拙巧阁不敢让你少一根寒毛。”她朝他微扬唇角,只是笑得有点勉强,“您说是不是啊,皇太孙殿下。”

        尽管早有预感,但在此时骤然被戳穿了身份,朱聿恒眸中的光顿时变得彻底寒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早就打定了主意利用我?”

        所以,从一开始,就全是假的吗?

        绝境之中她从他怀中跃起的身躯;火海之内她握住他的手;没顶的水下她挡在他面前的脊背;从生与死的边缘挣扎过来后,她轻轻哼唱的那一支曲子……

        全都是假的吗?

        最终,只是为了将他困在此处,让他死于朝夕剧毒之下?

        他盯着她的目光如此森寒,阿南不愿多看,别开头举起手套,狠狠地将手背寸芒朝着地上的牵丝线砸下去。

        火花四溅之中,五根精钢线立即断裂,所有的力量被朱聿恒所承受,迅速收紧了他的四肢。

        即使他一动不动,手腕与脚踝上也立即被勒出了深深血痕。

        一直被限制了行动的竺星河,此时身上的钢线立时松脱,终于解开了束缚。

        阿南撤身疾退,奔到竺星河身边,仓促道:“公子,走吧。”

        竺星河却没有回答她,他的目光定在地上的朱聿恒身上。

        阿南刚一撤离,诸葛嘉便立即奔上前来,身边八阵图结阵,护住了朱聿恒。

        阿南向后方水面看去,低声道:“快走,司鹫来接应我们了!”

        “你知道,我在灵隐寺时,为何轻易就擒吗?”竺星河的右手缓缓抬起,他那个银白色的扳指在昏暗的天光之中隐隐发光,与他的目光一样锐利而夺人心魄。

        “因为我看见他了。这是我等待了二十年的机会。”

        二十年。

        二十年前宫闱巨变,一夜之间朝堂倾覆,改变了后来无数人的命运,其中,就有阿南的一生。

        她自然深深知道,公子所说等待了二十年的机会,是什么。

        大风雨呼啸而来,耳边噼啪声作响,豆大的雨点已经急促地砸落下来。

        风雨交加,西湖水浪拍击在四面堤岸上,仿似整个世界都在动荡。

        “司南,你好大的胆子!”

        诸葛嘉辟众而出,刀尖直指阿南,厉声喝道:“把解药交出来!”

        听到解药二字,竺星河转头看了看阿南。

        她抿了抿唇,见公子手中的“春风”正闪烁着银白的光辉,如同春日即将破土的蒹葭。

        一触即发的血战,显然已经不可避免。

        心念急转之间,阿南对着诸葛嘉脱口而出:“怎么,想要朝夕的解药?那你就凭自己本事过来拿啊!”

        竺星河双眸微眯,落在朱聿恒身上的目光不觉敛了锋芒。

        毕竟,一个即将要死的人,又何须他倾注心神。

        而对面众人的脸色则因她的一句话全都变了。

        韦杭之目眦欲裂,长刀出鞘,就要冲上去与阿南拼命。

        朱聿恒抬手拦住了他。牵丝在手臂上剐出细长的血口,朱聿恒却浑似不觉,只冷冷盯着站在竺星河身旁的阿南,沉声吩咐韦杭之:“通知外围兵力封锁水道,湖面士兵一律登岛。匪徒接应船只格杀勿论。”

        “你不要命了?”阿南一听,立即扬声道,“放我们走,我给你解药。”

        朱聿恒冷冷瞥了她一眼,听若不闻,只提高了声音:“拙巧阁呢?毕阳辉一死就自乱阵脚了?”

        皇太孙殿下放话,湖面上消息立即放出,三长三短尖锐的啸声穿透疾风,迅速传向四面八方。

        湖面上救援的船只立即转向,齐齐向着放生池而来。

        “阿南,你思虑不周了。他抓住你自然就可以威逼你拿出解药,怎会答应放虎归山?”竺星河侧过头,微微朝阿南一笑,“看来,今日不能善了,二十年的总账也终可了结了。”

        阿南抬头看见朱聿恒那冰冷的神情,知道他一贯是宁折不弯的人,只能无奈一跺脚,劝竺星河道:“留得青山在……”

        话音未落,她忽觉双耳嗡的一声,脊背上顿时冒出了冰冷的汗。

        面前的世界,包括围攻上来的士兵们,全都幻化成了一层层重影,让她看不分明。

        她忽然惊觉,时间到了。

        她在出发前喝的那一盏茶,支撑她精神亢奋地杀到了现在,可也到了透支的时刻了。

        司鹫来接她之时,就是她计算好的药力消减之刻。

        竺星河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转头看向她,见她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低声问:“怎么了?”

        阿南摇了摇头,狠狠一咬舌尖,竭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没事……我来之前,喝了一剂玄霜。”

        竺星河眉头微皱:“这害人东西,短暂提振精神,但脱力之后将痛苦万分,你这是饮鸩止渴。”

        阿南低低道:“不喝,我坚持不到这里。”

        竺星河心口微微一动,见她身形摇摇欲坠,知道她已近虚脱,便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无妨,我带你走吧。”

        说着,他一手揽住她,身形疾退,在暴风中迎向了后方围上来的攻势。

        诸葛嘉的八阵图攻击何其凌厉,可竺星河身形飘忽,纵然阵法再千变万化,亦难沾到他一片衣角。

        被诸葛嘉护着退到后方的朱聿恒,第二次看见了竺星河出手。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们距离太近,这种窒息压迫感便也格外清晰刻骨。

        而且,上次的竺星河还顾忌着官府,只仗着自己的身形在八阵图中闪避,并未还手。而这一次,他要带阿南杀出生天,下手毫不留情。

        无论八阵图多么严密,那些棍棒的集结多么紧凑,他总有办法寻到最不可思议的那一个空隙,挥手攻击向最薄弱的地方。

        他的手中似无武器,但右手挥过的地方,阻挡他的任何人身上,都立即爆出大片妖异的六瓣血花。

        在棍棒的丛林之中,大片的血花陆续开谢。竺星河的白衣上,迅速染上了大片艳红的颜色,一瓣瓣一片片,层层叠叠,比春花还要耀眼。

        韦杭之帮朱聿恒解着手上的牵丝,但牵丝需彼此牵扯均衡受力,才能维持那种似紧似松的状态,必须要像阿南这样,寻找到机括中心点将其封住,才能一举摧毁钢丝线的力量,若只解其中一条,其他四条会越收越紧,直至勒断骨头为止。

        韦杭之竭尽全力依旧白费力气,而朱聿恒则紧盯着竺星河。

        即使怀中还抱着阿南,但他的身形太过飘忽,又在八阵图中冲突来去,别说围困捕杀他,就连身影都难以捕捉。

        暴雨劈落在场上,溅起的水花都带着血迹。

        身后人替朱聿恒打起伞,遮蔽落在他身上的雨点。

        他却缓缓抬手,示意不要遮挡自己的视线和暴雨的力道,以免让他的计算产生偏差——

        竺星河显然也无法窥探八阵图的阵型变化,所以他奇诡的身法,只可能是凭借五行决对地势的计算而来。

        五行决,虽然他之前未曾见过,但从竺星河行动开始,他便一直在观察他的身法与行动,并且迅速理出了大致的逻辑脉络,现在,只需要处于同样的境地之中,验证他的思维而已。

        面前浓艳血光在疾风骤雨之中闪现,如同触目惊心的猩红花朵,与哀叫声一同盛绽。

        血雨纷洒在半空之中,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朱聿恒依然能闻到那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的雨风之中,笼罩了当场。

        在这血雨腥风之中,他终于开了口,对诸葛嘉道:“攻东南方向,四尺围径。”

        诸葛嘉一怔,立即便厉声呼喝:“第五图第七变,收放势!”

        如臂指使,短棍丛林骤然袭向东南,聚收后又陡然而放,借着此时风雨之势,威势大盛。

        竺星河那原本奇诡飘忽的身躯,正向着东南而去,此时正等于将自己送到阵法的攻击正中点。

        正抱紧公子的左臂、因为药效而萎靡的阿南,此时也不由得脸色一变,看向了朱聿恒。

        朱聿恒的目光,冷冷盯在他们二人的身上,又似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

        他在看着他们,又或者他看的,其实是下一刻的他们。

        综合千头万绪,从竺星河的步伐之中,推算出他最有可能他出的下一步、下下步,直至最后那一步。

        他要以阿南孜孜以求的棋九步,阻截她家公子的五行决,绝不允许他们逃离这场大风雨,逃离这座放生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