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瞪了傅准一眼,阿南将所有一切狠狠撇出脑海,一咬牙再不思索,回过头去,收敛所有心神去查看洞内结构。
傅灵焰所刻的字迹下,一左一右两条通道相对向前延伸。这两条道路都开辟在满是云母的洞壁之上,高度、深度、弧度一般无二,甚至连地上云母雕镂拼接的青莲也是一模一样。
“都一样的,两条道同起同归……最终都汇聚于一条路上。”身后传来傅准有气无力的声音,似在看她好戏。
因为洞道弯曲,阿南在洞口看不到后方的景象,略一思忖,她投石问路,掰了一块三四斤重的云母,顺着地道上的青莲滚去。
地上的云母青莲一受到压力,轻微的嗤嗤声立即响起。
黯淡火光下,机关发动只在须臾。阿南并未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像一层层云影渡过,又似条条雨丝掠过,在这云母洞中如虚幻薄影,片刻间飘移消渐。
被她抛进去的云母滚到洞壁,安然无恙。
这如雾如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南不得其解,再度掰下一块云母,撕下一片布捆住。她将火把上的灰烬敲了敲,在亮起来的光芒下,拉住布条将云母远远甩入洞内深处。
密密匝匝的光影应声而出,蒙蒙白气笼罩了洞窟。
这一次,阿南终于看出,那是四壁云母缝隙间喷射出来的水汽。
云母极为稳定,无论遇上什么都能不腐不朽。可包裹它的布条却在遇到水汽后迅速焦黑消融,化为灰烬而去。
就算阿南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是悚然而惊。
这东西,比青莲宗总坛那些毒汞可怕多了。一是见效快,二是四面八方覆盖,根本无处躲避。
她抬头观察洞壁,企图找出藏在云母后的机括。
“南姑娘,别白费心机了……”傅准呼吸不畅,声音彷如从喉口硬挤出,“你破解不了的,只能规规矩矩来。”
“什么规矩?”阿南冷笑,“这东西我看主要就是绿矾油吧?我就不信,这小小的洞壁能存多少毒水?人多势众齐力捣破了不就行了?”
傅准笑容嘲讥:“南姑娘未免太天真了……九玄门最擅借山河地势为阵、以阴阳乾坤为法,你猜猜……为何照影阵会在肃州地下,连通矿脉?”
阿南哪能不懂他的意思,可思索许久,脸色微变,不得不勉强道:“因为这地下,盛产毒水的主要成分,绿矾。”
“绿矾转为绿矾油,只需要借喷火石之类能爆燃的矿物,加一个简单的煅烧机关而已……你猜猜,这地下有多少绿矾矿,你又能有多少人来填这个洞窟?再说了,填满了,你又怎么过去呢?”
阿南悻悻地转头,看向两个洞壁间隐约的空隙。
相同的通道,相同的青莲踏步,相同的白雾弥散。
“照影……”阿南一扬眉,终于知道了这两个字的用意,“这就是这阵法的规矩?必须要两个心灵相通又能力同样超脱之人,彼此默契相互配合,两边力量彻底均衡,才能维持机关不被触发,穿过这条通道,到达阵心。”
傅准喘息赞叹道:“不愧是南姑娘,一眼便看出了关窍。”
阿南立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让薛氏兄妹过来:“双胞胎应该是这世间配合最为默契之人,若说这世上能破掉这个照影阵法的,可能也只有两位薛堂主了。”
“是啊,除此之外不作他人想……可就算薛家兄妹破了阵,又有何意义?”傅准虚软地靠坐在壁上,露出森冷的笑意,“多四个月的心理安慰而已。”
阿南心口陡然升起疑惧:“什么意思?”
傅准抬眼朝她张了张嘴巴,可挤出来的话语低哑,根本听不清。
阿南下意识俯身贴近一点。
她听到傅准的声音,如同魔咒萦绕在她耳畔:“你活不了,他也不过比你多活四个月,你急什么呢?”
阿南心口剧烈一跳,而傅准滚烫的手已握住了她:“阿南,你盗走我的玄霜,宁可我死,也不肯怜惜我……还假意装作寻不到出路,诱我带你破解地图来到这里……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阿南猛然醒悟,立即抽回手掌,撤身疾退。
但,云母缭乱的光芒中,傅准已抬起了手。
青碧云母的光芒骤然一收,黯淡火把的最后一丝光线熄灭。
四肢陡然拧转弯折,手肘与腘窝同时剧痛,她如一具提线木偶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便僵硬跌倒在黑暗之中。
在手足的抽搐剧痛中,她听到衣衫轻微的窸窣声,是傅准慢慢地接近了她,摸索到了痛苦蜷缩的她。
“你故意砸在我身上,不就是为了趁机盗走我的玄霜吗?我说我会死,你都不肯给我,阿南,你对我实在太狠心了。要不是我凡事多留一手,身上另有备用的,你怕是已经弄死我了……不过,也怪不得你,毕竟我对你也不见得好。”傅准在她耳畔低语,如蛇信轻缠,“事已至此,你安心去吧……或许我会带你回拙巧阁,让你像吉祥天一样,永远活在最绚烂美好的时刻……”
阿南咬紧牙关,强捱四肢的剧痛,从牙缝间狠狠挤出几个字:“我死也……不会死在你身边!”
他笑了出来,低低道:“事到如今,你是不是有些后悔呢?若是当初,你被我废了手脚后乖乖留下,何至于兜兜转转至此,生出这么多事端呢?”
四肢传来的剧痛让阿南全身冷汗,湿透了衣衫。
一想到要被傅准活生生拖进死亡中,她顿觉毛骨悚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一个翻滚,将他狠狠撞飞,脱离了他的掌控,向后缩去。
后背抵上洞壁,她猛然抬手护住心口,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并没有再度折断。
强忍剧痛,她抚摸上自己的臂弯与腘弯。
没有任何伤口,这令全身冷汗涔涔的疼痛,仿佛只是一个看不见的幽灵,附着在她的关节旧伤处。
就和上次在玉门关水道中一样,只是现在痛楚更为剧烈。
她脑中骤然闪过一个可怕念头,只觉得恐怖至极。
可还未等她思索,心口已然一颤,与四肢一般的剧痛传来,如硬生生往她体内钻进去的附骨之疽,正一分一分地侵占她的生命。
她全身颤抖瘫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量,竭力挤出几个字:“这……不是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