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狩猎小队的人都睡下了。
身处如今这种险地,根据惯例,应该由狩猎小队里的最强者值夜。
所以林朔当仁不让,只是今晚跟往常不同的是,曹余生也没歇着,而是泡了一壶浓茶,跟林朔一块儿守着。
甥舅俩面对面坐着,两人的神情,跟之前大家聊天时的那股子轻松不一样,这会儿很凝重。
因为如今众人所面对的形势,近几天其实是急转直下,忽然恶化了的。
这大大出乎之前的预料。
两人方才谈笑如常,那是不想挫了大家士气。
可实际上,起码三头飞尸,其中起码还有两头是尸王级的,这个数量和级数的猎物,以如今这支狩猎小队的配置,能不能啃得动,这是个问题。
等到周边鼾声四起,确认其他人都入睡了,曹余生抬头看着林朔,轻声说了三个字:“会死人。”
林朔点了点头,知道这位猎门谋主的预判没错。
面对两头尸王级的白首飞尸,这支狩猎小队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死人。
曹余生盯着林朔,又说道:“谁最可能阵亡,你应该心里有数。”
林朔面沉似水,眼角抽搐了一下。
昨天中午地穴一行,林朔对白首飞尸这个东西,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
白首飞尸,对六大家猎人而言,无论哪一家,都会觉得棘手。
尤其是苏家猎人,那真是被音波攻击克得死死的。
自己这群人,要是面对三头以上飞尸的音波攻击,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感知远比常人敏锐的Anne。
她阵亡的几率最大。
“可要是撤退的话,这个小妮子第一个不答应。”曹余生又说道,“她和她导师苗光启弄的那个奇异生灵特别小组,因为山阎王的事情,现在搞得资金非常紧张,就指着这宗买卖起死回生。
这妮子你别看她平时好说话,其实性子是外柔内刚,你想这时候让她撤,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她神智夺了,打晕或者下药,都行。”
“她听得见。”林朔提醒道。
“我做事一般喜欢提前做,她现在听不见。”曹余生说道,“我刚才在她水里下了安眠药,这会儿肯定睡着了。”
林朔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魁首莫怪,谈事儿一定要拎清楚身份,她不仅是个猎人,还是咱们这宗买卖的东家。谈这种事儿,得避讳东家。”曹余生说道。
林朔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咱猎人进山,自古以来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扛着猎物回来,要么就死山里,接了买卖半途而废,不行。
猎门有规矩,一旦发生这种事情,不仅当事猎人除名,他所在的家族都要降门槛。
如今这里,六大家到齐了四家,真要干出这种事儿,龙抬头那天的平辈盟礼,咱也不用想着守自家门槛了,一个个当众自裁吧。
所以谋主,咱甥舅俩说事儿,你不用跟我弄这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把戏。”
曹余生老脸一红,略有些尴尬地笑道:“魁首教训得是。”
林朔盯着这位老猎人,沉声道:“您到底想干什么,直说。”
曹余生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魁首,我大你一辈,今天跟你说一个道理。
每逢这种紧要关头,凡是掌局者,儿女情长和一时意气,那都是要不得的。
用最小的损失,去追求最大化的利益,这才是一个魁首应该考虑的事情。
现在你们几个,能耐暂且不论,都是二十出头甚至二十都不到的年轻人,又是各家独苗,开枝散叶也还早。
如今的猎门,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我曹余生有后,我儿子曹冕在英国剑桥念博士。
这世间九寸的猎人已经不多了,我曹余生,好歹算一个。
你林朔能办到的事情,我吃力一些,也能办到。
飞尸的事儿,是曹氏遗祸,于情于理,都应该让我这个当代曹家家主承担。
你给我五天时间。
你守着这些小辈,等我五天。
五天内我要是能回来,这买卖就做成了。
要是回不来,我一个猎门谋主死在山上,也算能给猎门上下一个交待。
确实会损一些颜面,但比把全部赌注押上,去冒这个险强。”
林朔听完这番话,淡淡说道:“六大家进山,林家家主是魁首,曹家家主是谋主。谋主有建议权,但是决定权,是魁首手里。您觉得,我会答应您的这个建议吗?”
“我刚才说了,掌局者应该怎么思考。”曹余生淡淡说道:“林朔,你不要让我失望。”
“好。”林朔点点头,“那眼下,甥舅关系先放一边,我们就事论事。
用最小的损失,去博取最大利益,这点没错。
但是要有前提,就是有这个机会,能博取到最大利益。
要是没机会,那再小的损失,也是无谓损失。
您这个谋主,世人都说有九寸能耐,可我现在没看出来,凭什么相信您?
想要我答应这件事情,您就要我让看到,您能耐够,有这个机会。
要是没机会,白白赔一个这么好用的参谋,事情却一点都没有变化,我凭什么做这样的决定?”
曹余生说道:“你爹对我应该有评价,你难道不信吗?”
“我爹啊,生怕我艺成之后轻视别人,所以对其他人的评价是虚高的,都捧着说。之前李一针范平安,他也能夸上天,结果呢?”林朔说道,“不过,我现在要是跟您动手,终究不太合适。不如您露一手我看看吧?”
曹余生似是被这番话气得不轻,终于伸出手,取过了身边的箱子。
他坐在那儿运了会儿气,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不由得一阵哑然失笑。
这位谋主指着林朔笑道:“小兔崽子,差点上你当。想看我压箱底的东西是吧?”
林朔一拍大腿,神情很遗憾:“就差一点儿。”
“哎呀!”周令时也从烟毯里坐了起来。
“老林,你实在太菜了。”魏行山的帐篷开了条缝,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