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陈设很是简单,只有一案两椅一书架,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儒释道三家皆有,以儒家经义居多,不乏孤本善本,可是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以及笔洗、笔架、镇纸等物之外,却是没有什么案头清供等物,实在是清苦,与岭秀山庄大庄主的身份略有不符。
此时这位大庄主就坐在书案后,身着素色常服,形貌也算俊美,虽然上了岁数,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姿,此时两鬓为白,更平添几分成熟男子的风采。
本来这样一个男子,就算不曾学武,闭门苦读,有朝一日学优则仕,居于庙堂之上,也不失为世间的风流人物,只是老庄主只有他这一棵独苗,在老庄主死后,偌大的家业便只能由他担负起来,而此时的他还未曾出仕,无法凭借腹中学识和手中笔墨支撑起一座扎根于江湖之中的山庄,于是他便陷入到了两难境地之中。
一边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基业,一边是自己的平生所愿,到底该如何抉择?他被这两个选择给夹住了,左右为难。
有心振兴家业,可他实在不是习武的材料,在依靠武学修为立足并极度崇武尚武的江湖中,又如何守住家业?有心继续谋求出仕之道,可如今朝局混乱,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做到,尤其是在顾命四大臣死后,晋王与太后争权,王党和后党两派人激斗不休,波谲云诡,若在这个时候出仕为官,怕是要被卷入党争之中,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而且一旦他外放为官,远离山庄, 也不是长久之计。
两头走路两头堵,自然要被愁死,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已是早生华发,便可见一斑。
何劲低垂着眼帘,对于王烈的到来,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只是抬手指了指另外一把椅子,轻声道:“坐吧。”
王烈单手把那张靠在侧边墙根的椅子拎起,放到何劲案前的对面位置,然后在这个下属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何劲看了眼案上只写了一半的字帖,皱眉道:“什么事要让你亲自来跑一趟?”
王烈无奈叹息一声,“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庄主,只是的确是件大事,非庄主亲自出面不可。”
何劲这些年来虽说有些意气消磨颓唐,但是心思并不差,想到先前让王烈去探听南山园的动向,不由心头一动,问道:“可是南山园那边有消息了?”
王烈道:“如今南山园一片乱象,其中具体情形到底怎样,尚不好说,还要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才能知晓,但是有几位贵客却是从南山园方向而来,为首之人更是声名赫赫,姓胡名良,曾经横行于西北秦州之地,后在承天门一战中一刀斩断青鸾卫都督的手臂。”
“胡良?”何劲轻声喃语,低头回忆片刻之后,猛地抬起头起来,“是那个‘胡一刀’胡大侠?”
王烈点头道:“正是这位胡大侠,我带人下山时,刚好遇到胡大侠一行人从南山下来。一番交谈之后,胡大侠说要来我们山庄做客,我不好拒绝,便将他们请到了山庄,如今正在前堂歇息,还要请庄主亲自接待才是。”
何劲猛地扶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来,眉宇间并无太多喜色,反倒是多了几分焦躁,“老王,你也是老江湖了,怎好把这些底细不明之人轻易带到庄子?若是又引来第二个陈孤鸿,岂不是引狼入室?”
说到这儿,这位大庄主的语气中已经多出了几分厉色,“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位胡大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地已是可疑,万一这位胡大侠动了心思,瞅准太平山封山的时机,想要谋夺山庄基业,到那时候我们一死事小,丢了祖宗的基业事大,待到九泉之下面对列祖列宗,是你顶罪,还是谁顶罪?”
王烈苦笑道:“庄主责备的是,可当时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胡良在成名之前,绰号乃是‘西北一枭’,亦邪亦正,只是凭借自身喜好做事。这等人物,若是当面拒绝,折了他的面子,惹恼了他,那便无仇也有仇了,倒不如先应承下来,再从长计议。”
听到这里,何劲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坐回椅子上,长叹道:“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