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下,里面都是女子,衣着尚且完好,也谈不上骨瘦如柴,但还是面带菜色,蓬头垢面,每个人的脸上和眼神中除了麻木之外,还藏着深深的惊恐。
早在祖龙定天下时,就已经大体上废黜了奴隶制度,其后的千百年间,虽然有卖身契的说法,但严格来说应该是奴仆,后来到了大晋朝时,也废除了活人殉葬制度。
可是现在,竟然又有人做起了这等奴隶买卖,将人视作牲畜,且不说于心何忍,仅从道理而言,有违人伦,法理不容,天理难容。
不过李玄都并未在脸上显露太多表情,仍旧是平静如水。
一个见惯了生死之人,会对生死麻木,生死都可置之度外,自然难有显露于外的大惊大悲,也就变成了世人眼中的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李玄都伸出手指轻轻抚过这些长满了虫蛀的木栅栏,只要他轻轻用力,便可以将其打破,可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沉默地收回手指,继续向船舱深处走去。
在船舱深处,有一件“上等货物”。
当李玄都走出这条狭窄通道时,眼前终于开朗稍许,这处姑且可以称之为房间的地方大概有三丈见方,上方悬挂着一个木笼,在木笼里面则是一名被镣铐锁住的年轻女子,呆呆坐着,一动不动。
女子的头发披散着,遮挡了面庞,不过从单薄衣衫下的身材来揣测,应该会是个美人。
这就是马上就要进献给道种宗的“贡品”。
邪道十宗中的一个“邪”字,不是没来由的。
李玄都问道:“这就是二小姐要的‘货物’?”
管事忙不迭点头道:“正是。”
李玄都挥了挥手,吩咐道:“把她带出来,收拾一下,换身衣服,然后用马车直接送到秦巷别院。”
李玄都的无所谓态度在无形中让管事更为相信他的身份,因为如果不是常做这一行的,万没有这般淡然态度,于是管事赶忙对身后的几人道:“没听到柳爷的话?”
跟在两人身的几名粗壮仆妇立刻上前打开木笼。
李玄都问道:“她是什么来路?”
管事叹息一声:“一个苦命人,原本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家底殷实,家里平日里也做些开仓放粮周济穷人的善事,在乡间也有善人的美誉。可是正赶上今年齐州饥荒,青阳教趁机起事,流民遍地,一伙活不下去流民便把她们家给洗劫一空,她的父母据说被当场放入锅中烹煮,说是为民除害,也不知是除得哪门子害,至于她,好在还有几分姿色,便被我们在齐州的人看中买下,走海路送过来的,虽说要被送给那位老神仙做暖床的婢女,但总好过被那些流民给糟蹋了。”
李玄都指了指女子身上的镣铐:“为什么还要戴镣?”
管事道:“这女子性情不算刚烈,没有寻死觅活,但却是个不肯认命的,途中趁机逃了两次,这才给戴上了铁镣。”
李玄都点了点头:“伺候老神仙是大事。”
管事赶忙点头附和。
李玄都此时真是有些佩服那位小嫂子了。
钱玉楼本是买通了那个为柳玉霜看家护院的先天境老妇,又通过那名老妇,在暗中胁迫柳玉霜,想要以此在自己大哥钱玉龙的身边安插一枚钉子,却没想到这位小嫂子竟是在钱玉龙的指点下来了个将计就计,反倒是在钱玉楼的身边埋下了钉子。
至于那名老妇,既然她见过了李玄都,知道了钱玉龙与李玄都见面之事,那么钱玉龙便不会再继续留她,现在可能已经沉尸江底。
不过钱玉楼一旦得知老妇的死讯,必然会怀疑柳玉霜,所以留给李玄都的时间也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