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舟显然很乐意见到钱青白吃瘪,继续在老人的伤口上撒盐道:“这件事情上,恐怕你也只是看到了第一层,没有看到第二层,只防备了道种宗和无道宗,却没有防住无孔不入的牝女宗,这才让你中意的家主人选钱玉龙遭了不测。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也怨不得你,谁能想到广妙姬这女魔头竟是早在十年前就落下了一颗暗子,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牝女宗这群女子,就像一帮女子盗贼,从来都是贼不走空,带不走你钱家的财物,就带走你的一条人命。”
钱青白向后靠在椅背上,轻叹道:“树大招风,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早来比晚来好,免得承平日久了,一次大祸便让整个钱家都万劫不复。所以说,这个时候流点血,掉些血肉,哪怕是断臂断腿,也好过一次便丢了性命。”
听到这番话,沈元舟收了嬉笑神色,没有说话。
钱青白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所以呢,钱一白死了,钱玉龙也死了,可好歹留下了一个遗腹子,那我钱家的香火传承便还在,我就不与牝女宗计较了,也着实是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气去计较了。能护佑着这个小家伙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他父亲的仇,还有他祖父的仇,让他自己去报。”
沈元舟道:“这一次你请我来金陵府城,便是为了这件事?”
钱青白点头道:“是为了这件事,不过没想到有一位小友中途杀出,替我,也是替钱家收拾了残局,许多原本该由你来做的事情,都由这位小友代劳了。”
说到这儿,钱青白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玄都,淡笑道:“就是这位李小友,也是曾经大名鼎鼎的紫府剑仙。”
沈元舟也不惊讶,只是道:“先前在安庆府的时候,曾经与这位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我当时便觉得这位公子的面相非是常人,没想到竟是当初的太玄榜第十人。”
李玄都终于开口道:“沈前辈不知是假,不愿点破是真,以太平宗的消息灵通,有什么不知道的?”
沈元舟打了个哈哈,没有接这个话茬。
刚才被沈元舟揭了老底,此时钱青白也毫不手软,道:“先帝在世时,江湖正道的格局是四大柱石并立,分别是正一宗、太平宗、静禅宗、清微宗,帝京之变后,老玄榜上直接少了两人,太平宗和静禅宗群龙无首,只能封山闭寺。你不愿受太平山的约束,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挑起太平宗的担子,于是便躲了出来,图个清静,平日里装疯扮傻也就算了,到了如今,你还想装到几时?”
沈元舟冷哼一声。
钱青白依旧语气和缓:“自天宝二年始,西北五宗就频繁出手,不说以前,只说今年,就有皂阁宗在北邙山中隐秘炼尸之举,还有无道宗、道种宗、牝女宗三家联手意图谋夺我钱家之举。反观正道各宗,两大柱石静禅宗和太平宗封山闭寺,不理江湖世事,剩下两大柱石,正一宗和清微宗又隐隐敌对,互相掣肘,就差大打出手直接分出高下。如此以往,何谈什么匡正驱邪?”
沈元舟的神情终于郑重几分,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无论是化解清微宗和正一宗的争端,还是让太平宗、静禅宗重新踏足江湖,都不是简单事情。”
说到这儿,两位老人竟是不约而同地望向李玄都。
李玄都无奈道:“两位看我做什么?我可是人微言轻。”
钱青白不置一词。
沈元舟笑道:“公子这话可就说错了,若是你人微言轻,那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说话有分量?就算老道我和钱老儿看错了人,难道颜飞卿和苏云媗那几个鬼精鬼精的后辈也看错了人?没有这样的道理嘛。依我看,这力挽狂澜的重任,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