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美景之下却是暗藏杀机, 事实上,顾虎臣从拔刀到出刀,堪称是一气呵成,拔刀时无声无息,不显锋芒,出刀时却是锋芒毕露,几乎在瞬间绽放开来,让人难以预料,更是防不胜防, 就像无声之中平地起惊雷。
空气中悬浮的尘埃都有了片刻的凝滞。
面对这一刀,雷公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态,脸色平静,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刀中的汹涌杀机,清亮如水的刀身上倒映出他的脸庞,也照亮了他的脸庞。
下一刻,雷公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阴森眼神在顾虎臣身上游曳而过,如同虎狼捕食猎物。没有白亮雪刀染红血的景象,只见顾虎臣手持“饮雪”,上身微微前倾,保持着一刀前刺的姿势,整个人身上带着股一往无前的壮烈气势,就像正在沙场上奋勇冲杀的百战老卒。
与之相对的,则是一只手掌。
雷公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掌破开刀芒,轻描淡写按住那柄锋锐无匹的“饮雪”, 然后这看似摧枯拉朽的一刀,便再也不能向前推进分毫距离。
“饮雪”不但没能割掉此人的五指,甚至都没能伤到皮肤分毫,这已经不仅仅是天人境体魄那么简单,而是金刚之身,恐怕只有金刚宗僧人的金身才能媲美。
“饮雪”受制于雷公的五指,动弹不得。
一刀无功之后,顾虎臣的脸色骤然苍白,毫无血色。
雷公却是不为所动,冷冷道:“都是老江湖了,不必装模作样,骗不了人的。从来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你既然被江湖中人称作‘虎爪少保’,想来一身修为还是在手上才是。”
顾虎臣毫不犹豫地松开手中“饮雪”,十指如钩,出手如风。
雷公随手丢掉手中的“饮雪”,大笑一声,直接开始出拳。其出拳速度竟是比激射的弩箭还要迅捷,以至于出现无数重叠残影,让人目不暇接,无法分辨谁真谁假。
两人在一瞬间交手百余招。
雷公上身的衣着悉数破碎,露出精壮的胸膛,浮现道道血痕。不过雷公毫不在意,双拳一撞,在脚下地面踩踏出一个巨大蛛网状裂痕,整个人如同彗星一般暴起,几乎在瞬间来到顾虎臣的面前,一拳带起雷鸣声音狠狠砸下。
顾虎臣双手交叉胸前,勉强挡下,吐出一口鲜血。
雷公得势不饶人,双拳连锤,好似沙场上的大擂鼓。
烟尘四起,闷响声音连绵不绝,地面上甚至出现一道道龟裂缝隙。
翻天覆地的剧烈气机涟漪扩散开来,波及到整座客栈,使得这座极为坚韧的客栈直接轰然倒塌。
……
李玄都虽然双目暂盲,但是这段时日以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不必再由旁人引路,哪怕是独自一人在深山行走也是行动无碍,遇山翻山,遇水涉水,只是比起正常行走的速度慢上稍许。
如此走了几日,李玄都的双眼渐渐复原,这一日终于是可以取下蒙住双眼的黑布,复得光明。
行到中午时分,李玄都来到一处密林,如今春暖花开,林中已经生出绿叶,一片翠绿,不过在林中最为粗壮的一株大树上,却是飘荡荡的挂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看样子,似乎刚死没有多久。
李玄都略感讶异,此地十分偏僻,荒无人烟,又不是交通要道,连个过路的都没有,那么山贼盗匪自然也不会来此劫道。没有住户,没有过路行商,没有山贼盗匪,怎么会有两具死尸?关键这两具死尸还不是被猛兽袭击而死,或是从高处坠崖而死,分明就是被人挂在树上的,这就很是蹊跷了。
李玄都心念一动,屈指一弹,激射出一道剑气,斩断悬挂两人的绳索,使得两具尸体坠落于地。
李玄都走前去,蹲下身细细打量。
这两具尸体是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大概有不惑年纪,一身商人掌柜的打扮,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整个胸膛都塌陷下去,显然是被人一拳打死。女子是个大概有三十多岁的妇人,眉目姣好,此时满头青丝已经披散开来,喉咙位置被生生撕裂,瞧她的穿着,也是平日里抛头露面做买卖的人家,应该与男尸是一对夫妻。
此时有风吹过,显得阴气森森。就算是寻常的江湖人士等见到这样的景象,也难保不会联想到厉鬼索命,只是李玄都并不害怕,毕竟连皂阁宗的北邙山都去过了,还怕什么区区厉鬼,他只是可惜此时没有一位方士,若有方士,也许能凝聚此二人的逸散魂魄。
李玄都只能亲自查验两人的伤口,不过他毕竟不是专业仵作,在粗略查看之下,并不能看出究竟是何人出手。无奈之下,李玄都只能对两人告罪一声,开始在他们的身上摸索,看看能否找出能够证明两人身份的遗物。
这一摸索,还真让李玄都找出两样信物,是两颗太平钱,不过与普通的太平钱不同,这两颗太平钱是以青玉铸成,正面写有:“太平无忧”,背面写有:“天下太平”,而且两枚太平钱的方孔中有红线穿过,然后系成丝结,使得两枚太平钱变为可以悬挂身上的两枚玉佩。
李玄都心中一惊,这分明是太平宗之人的信物,再联想到二人的衣着,那么两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应该是负责经营太平客栈的夫妻。
何人敢对太平宗出手?
李玄都心思几转,既然两人被抛尸此地,那么两人所经营的客栈应该距离此地不会太远,如果能找到客栈,也许就能知道到底是何人出手了。
李玄都想到这儿,将两人身上的信物取下,一记劈空掌拍出,在地面上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坑洞,然后将两人并列葬入其中,不管生前是否是真夫妻,既然二人一起共事,想来关系不错,那么死后也算久伴。
李玄都又寻了些石头土块,草草堆成一坟,然后才转身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