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石摆了摆手,笑道:“莫要拘谨,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只是个行将朽木的老头而已。”
秦素没想到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张海石竟是如此好说话,不由羞赧一笑。
谷玉笙把这一幕看在眼中,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思虑几转。
放眼整个清微宗,姓李的占了近乎八成,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姓李的都是一家人。同理,正一宗的张家、补天宗的秦家,都是这个道理。
因为各大宗门有一个极为有意思的规矩,那就是入赘。父子承继,乃是天下通行之理。但是此法有个弊端,大到王朝,小到家族,最不稳定的便是继承人,虎父犬子之事屡见不鲜。要解决这个问题,办法也很简单,把宗主之位传给弟子,再把女儿嫁给弟子,也就是女婿。举个例子,李如师本就不姓李,因为他娶了自己恩师的女儿,这才入赘李家,改姓李。李道虚也是如此,同样娶了恩师的女儿,所以他与李如师即是师兄弟,又是连襟。而李元婴、李玄都、李太一三人又是类似于义子之流,自小被李道虚收养长大,同样是改姓李,至于本来姓氏,已经无人知晓。
此法有个最大的好处,儿子是老天给的,是好是坏,无法强求,可弟子和女婿却是自己选的,若是还能选错,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
现在眼看着李玄都与秦素互生情愫,若是顺势一推,让李玄都从清微宗之人变成补天宗之人,让他以补天宗女婿的身份继承补天宗秦清的道统,至多是两人生下的孩子姓秦,对于李玄都来说并非什么不能接受之事,毕竟他是孤儿,不知父母祖宗是何人,本也不姓李。
那么对于李元婴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因为李元婴与李玄都并无深仇大恨,只是因为名位利害之争,如果李玄都能成为补天宗之主,便无法插手清微宗的内务,那么李元婴的宗主大位自然稳固,对于两人来说倒是个两全的结局。
想到这儿,谷玉笙望向秦素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热络。
只是此事最大的变数还是这位二先生,如果这位二先生不肯点头,此事便不大可能行得通,不过看张海石对于秦素的态度, 却是大有可为。
想着这些,谷玉笙开口道:“二伯也许不知,秦姑娘不仅仅与老五交好,与四叔也是好友,形影不离,依我这个过来人的经验来看,秦姑娘贤良淑德,实是四叔良配。”
秦素脸上飞红,不知所措。
虽然秦素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被江湖中人称呼一声“秦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心思也不算差,但她并非是那种热衷权谋算计之人,此时未曾深思许多,在她看来,两情相悦,贵乎自然,若是掺杂了种种利害算计,那可无味之极了。
张海石没有反驳这位三弟妹的话语,反而觉得这个老三媳妇难得顺眼一回,笑着点头道:“弟妹所言甚是。”
正在说话的时候,望仙台的形势猛然一变,却见李太一终于堪破了“白骨流光”的玄妙,他本就是极为自信甚至是自负之人,意志甚是坚定,只要不信,那些寒气自然奈何不得他,没了寒气的束缚之后,开始反攻李玄都。
打到此时,已经没有防守一说,李玄都是攻,李太一同样是攻,两人对攻,一出剑便是杀着,比起方才凶险数倍,纵使两人都是顶尖的剑术宗师,也不可能毫发无伤,故而此时两人身上已经可见斑斑血迹,固然并不致命,却也让人瞧着惊心。
秦素和陆雁冰对视一眼,均有忧色。李玄都十岁便入江湖,至今已有十数载,经历大小厮杀近百场,这等经历固然让李玄都积累了无数厮杀经验,但对于李玄都的体魄也是极大负担,纵使有“漏尽通”,也未必能将大小隐患尽数剔除。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李太一的体魄并不逊色于李玄都,也许修炼有不逊色于“漏尽通”的功法。
再有就是,李玄都在前不久刚刚与唐秦大战一场,那可是生死相搏,尤其是唐秦的最后一拳,差点把李玄都打成两截,就算李玄都有“漏尽通”,伤势也颇为严重。虽说现在已经痊愈,但也难免还有许多细微隐患,若是陷入这种以伤换伤的境地之中,李玄都恐怕比不过李太一。
唯有张海石脸色平静,淡然道:“不必担心,只是看着吓人,其实都是小伤而已,两人还没到动真格的时候。”
果不其然,张海石的话音刚刚落下,望仙台上的局势又是一变。
李玄都随手挥洒剑招、剑气,将李太一攻来的剑招一一挡开,所使已经不局限于“北斗三十六剑诀”,已然用上了“太阴十三剑”中的“剑心太玄意”,剑招浑然天成,近乎圆满。
此时陆雁冰便有些看不懂了,她只觉得李太一的剑术精妙至极,出剑又快,如鬼魅一般,占尽了优势,却始终无法刺中李玄都,又见李玄都出招散乱,有时有招,有时无招,看似胡乱出剑,却总能出其不意,曲尽其妙,轻描淡写的便将李太一巧妙的剑招化解了,越看越是佩服,不由道:“当日在‘天乐桃源’,我与师兄斗剑,当时师兄不过先天境的修为,却总能料敌先机,处处压制于我,可见剑术一途已然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