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式微,各地官府势大,外强内弱。一地总督早已不是早些年的光景,早年的时候,总督虽是封疆大吏,但还是要看中枢内阁的脸色,每次进京,少不得冰敬碳敬。可现如今,一地总督几乎等同是一地藩王,不仅仅是掌握兵权、钱粮之权,就连用人的权力也在总督的手中。若非如此,秦道方也不能一连罢免许多官员,赵良庚更不能指派自己的儿子做一州按察使,掌管一州刑名。
此时赵良庚主动与颜飞卿说话,不逊于一位藩王垂询。
如果颜飞卿此刻是小天师的身份,当然可以傲王侯、慢公卿,可如今他的身份只是苏家的一位公子,苏家在金陵府中尚且不如钱家,众多金陵世家联手才能驱逐江南总督,而江南总督的实权远不如荆楚总督,所以一位苏家子弟面对堂堂荆楚总督,应当诚惶诚恐才是。就算他是苏云媗的兄弟,可苏云媗之所以能超然江湖,凭借的可不是苏家子弟的身份,而是慈航宗嫡传弟子的身份。
于是颜飞卿向这位总督大人拱手行礼道:“苏云清见过部堂大人。”
在大魏之前是大晋,不过两者之间,还有过短暂的“金帐王朝”,在此期间,金帐王庭将人分为四等,第一等是草原人,地位最高;第二等是色目人,也就是贪狼王这类西域之人;第三等是北人,也就是江北、辽东、西北、中原等地的百姓;第四等是南人,泛指江南、岭南、蜀州等地的百姓。
大魏太祖皇帝驱逐金帐汗国之后,建立大魏,恢复神州,后来太祖皇帝鉴于军民行礼,尚循金帐胡俗,饮宴行酒,多以跪拜为礼,下诏规定,官民行揖拜礼即可。
所谓揖拜礼,就是拱手作揖。自此大魏上下级官员相见,是不需要下跪的,就算是七品县令和一品大员相见,彼此也只需要拱手作揖就行了,不必下跪。
世家子弟,多有功名在身,虽然没有实缺,但等同官身视之,故而此时颜飞卿拱手作揖,并无不可。
赵良庚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公瑾兄最近如何?”
“公瑾”是苏家家主苏言的表字,苏言也就是苏云媗的父亲,颜飞卿的岳丈。
颜飞卿自是知道自家的老泰山,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伯父在堂姐拜入慈航宗后便安心颐养天年,已经久不问世事,这些年来或是侍弄花草,或是读书作画,或是与三两好友登高踏青。”
“公瑾兄是难得的逍遥人啊。”赵良庚轻叹了一声:“不像我,儿子不成器,自己也是劳碌命。”
若从大天师那里论起,颜飞卿可以算是赵良庚的平辈之人,可是从白绣裳和苏言那里算起,颜飞卿便是晚辈了。作为苏云清,就更是如此。身为晚辈,此时不好多说什么,颜飞卿只能默然不语。
赵良庚说道:“今日之事是个误会,若是青玉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就代他赔个不是。”
颜飞卿赶忙开口道:“赵部堂折煞晚辈了。”
赵良庚一笑道:“好了,我还有些公务,就先告辞了。”
颜飞卿拱手道:“晚辈恭送赵部堂。”
赵良庚瞥了眼赵青玉和方铸,两人顿时如被针扎一般,尤其是赵青玉,不敢有丝毫造次,乖乖来到赵良庚的身后。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此事告一段落的时候,跟在赵良庚身侧的那个老人忽然开口道:“这位姑娘却是瞧着有些眼熟。”
老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苏云媗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