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学宫一直与朝廷关系亲密,许多朝廷大员都是出身于此,甚至当年李道虚也曾求学于此。
自世宗朝以来,朝廷财政日益艰难,又有外敌金帐,在这种情形下,穆宗皇帝继位之后启用张肃卿为相,澄清吏治,改进税制,增辟财源,整顿军事。在一定程度上有了中兴气象。穆宗皇帝和张肃卿先后身死之后,四大臣的诸多新政悉数被废,被张肃卿大力抑制的宗室勋贵卷土重来,掌控朝廷,太后谢雉虽然借助宗室勋贵而得以大权在握,但无力扭转朝廷财政拮据的事实,面对以青阳教为首的流民起事,不得不将财政大权和人事任命之权下放于各地督抚之手,使其自行募兵镇压,由此使得地方督抚坐大,支持督抚的各地豪强也开始虎视帝京。
在这种情形下,万象学宫兴起借着讲学之事讽议朝政的风气。司空大祭酒就曾经言道:“此时民不聊生,大乱即将来临。”另外一位大祭酒也曾感慨:“如今天下形势危机四伏,已如同抱柴于烈火之。”故而万象学宫的众多学子认为,在朝廷为官不虑朝政,在地方为官的不留心民生,隐退乡里的不关心世道,皆不足取。他们把读书、讲学同关心国事紧紧地联系一处。
正因为万象学宫既讲学又议政,吸引了众多有志之士,包括一些因批评朝政而被贬斥或辞官归隐的官吏。他们不顾道路远近,纷来沓至,使得万象学宫越发声势浩大。一部分在朝任职的文官,也同万象学宫遥相应合。如今的万象学宫实际上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朝政,并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主张政事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结束宦官专权,使天下欣欣望治,竭力反对征收商税、与民争利,要求惠商恤民、减轻赋税、垦荒屯田、兴修水利,反对屡见不鲜的科举舞弊,主张取士不分等级贵贱,按照个人才智,予以破格录用,加强辽东边防,严守金帐大军来犯。
随着万象学宫日渐庞大,其内部又渐渐分出诸多派系,以地域籍贯划分,分别是齐州的齐党,楚州的楚党,荆州的荆党,芦州的芦党,江州的江党等等。这些党派不仅仅是在万象学宫之中,甚至也蔓延到了朝堂之上,故而如今的万象学宫可谓是错综复杂,远非一言两语便能说明,李如是这才请李玄都亲自走上一趟,毕竟百闻不如一见。
李玄都早就听说过万象学宫的大名,算是略知一二。可无论是李道虚也好,还是同样出身于万象学宫的张肃卿也罢,对于万象学宫都颇不以为然,张肃卿认为万象学宫之人没有远见,缺乏治国才能,虽然主张好听,精神可嘉,但却拿不出对症良方,只会空谈耳。李道虚的言辞更为激烈,直言万象学宫之人是长于内斗,短于治国,尤其擅长党同伐异。论心不论迹,尚且勉强,论迹不论心,误人误己。
对于李玄都影响最大的二人就是李道虚和张肃卿,一人如父,一人如师,这二人的态度难免影响到李玄都,故而在过去的多年之中,李玄都始终对万象学宫敬而远之。
不过万象学宫中除了议政风气之外,也有许多专心学问之人,在万象学宫的诸多祭酒中,就有几位祭酒尤其精通音律,其中以一位苏姓女祭酒名声最大,因为其容貌姣好,才貌俱佳,被众多学宫学子视为天人,常常与钱大家钱锦儿相提并论。
一场秋雨不约而至,雨势不大,却平添几分凄冷之意,让人心情难免低沉。今日的苏大家未曾授课,撑着一把描花纸伞行于学宫的青石小径之中,雨雾茫茫,愈发显得她飘渺似仙。
便在这时,一位世家公子迎面走来,停驻脚步,静待苏大家过来。
苏大家走到距离这位世家公子不远处时,便不再前行,轻声问道:“不知温二公子有何贵干?”
这位温先生单名一个“礼”字,出身不俗,爷爷是学宫大祭酒温仁,父亲也在学宫中出任祭酒,弟子众多,德高望重,更难得的是家学渊源,温礼绝不是什么不成器的纨绔子弟,而是饱读诗书,颇有韬略,在学宫讲学议政的时候,常常能作惊人之语,引得满堂喝彩,在学宫之中名望颇高。
温礼微笑道:“我在来这的路上,遇到两人,说是要前来拜访苏大家,我便顺路来禀报苏大家一声。”
“有劳温二公子了。”苏大家礼节一笑:“我朋友不多,来客可曾报上名号?”
“无妨的,毕竟我也是顺路。”温礼嘴角噙着几分笑意:“来人是一对男女,男子没有说话,女子自称姓白,单名一个‘绢’字。”
“白绢。”苏大家一怔,随即笑道:“竟然是这个丫头。”
这蓦然一笑,却让温礼有了片刻的失神,好似在这个阴暗凄冷的秋日里突然射入了一缕春光,让整个天地都变得明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