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汗对我有大恩,当他成为金帐的大汗时,我还是个小孩子,他根本没必要拉拢我这个名义上的兄弟,可是他器重我,待我如同亲生父亲。现在他死了,我很悲伤,我也很愤怒,悲伤于他的死,愤怒于他死后也不能得到安眠。”
伊里汗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我希望使者能够明白,我会竭尽全力为老汗复仇,不管凶手是谁。”
李玄都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人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之中,直到他们遇到了第三座祭坛。
这座王庭废墟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只有一座又一座的祭坛。
这一次,愤怒的伊里汗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不再沿着台阶攀沿而上,而是直接一跃而起,飞掠至祭坛顶部,在这儿又有一个同样的“老汗”,他还是威严地望着飞掠上来的伊里汗,开口质问道:“伊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一次,伊里汗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强压下了心头的怒气,等待着李玄都的到来。
不多时后,李玄都登上祭坛,不等伊里汗开口发问,便主动说道:“看来不是国师修建了很多座祭坛,而是我们被困在了原地。对了,伊里汗知道什么是鬼打墙吗?”
伊里汗沉默了片刻,说道:“知道。我的夫人曾经对我说起过,鬼打墙就是夜晚赶路的时候,会在一个圈子里走不出去,总是回到原地。我原本只是当做一个笑话,难道我们也遭遇了鬼打墙?”
“伊里汗走的是人仙一途,血气旺盛,阴邪鬼魅根本近不得分毫,鬼打墙自然是个笑话,可是我们现在的处境的确像极了所谓的鬼打墙。”李玄都环顾四周,“这当然不是什么鬼魅作祟,第一种可能,我们陷入了国师留下的幻阵之中,我们眼前所见的一切,包括王庭的残骸废墟,以及脚下的祭坛和眼前的老汗,其实都是幻象,不过可能性不大,因为人仙最是克制这类幻术,伊里汗,在你看来,眼前的这些是真实存在的吗?”
伊里汗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放开了对自身的限制,开始搬运气血。在李玄都的感知中,伊里汗的气血通过风池穴大量涌向太阳穴,继而“点亮”了“天明”穴窍,使得他的双目中骤然爆发出一阵亮光,在黑暗之中,就像两轮小小的太阳。
伊里汗竟是凭借着自身对气血的运用和穴窍的凝练,强行造就出类似于“天眼通”的神通,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佛家六神通中的“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漏尽通”本就偏向于人仙之道,而“宿命通”和“他心通”则偏向于鬼仙之道。
片刻后,伊里汗的气血渐渐回归正常,他双目中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他摇头道:“不是幻象,这些都是真实存在,那么第二种可能呢?”
李玄都说道:“我们已经进入了国师的洞天。”
说话时,李玄都以指力在脚下地面画了一个城池的俯瞰图样,“伊里汗应该巡视过城防,我们沿着城墙走,无论从何处开始,最终会回到开始出发的地方,因为城墙是相连的,是一个环。”
伊里汗立时明白了,“在国师的洞天中,我们看似直行,实则是在沿着城墙走,困在这个封闭的环内。”
李玄都说道:“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说罢,李玄都开始狠狠拍击脚下祭坛,伊里汗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了李玄都的用意,也开始对祭坛出拳,虽然这座祭坛不知以何种材质建造而成,坚固无比,但架不住李玄都和伊里汗都是修为顶尖之人,很快,这座祭坛就变得满目狼藉,几近废墟,两人离开祭坛,开始飞速前行。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两人再一次看到了祭坛,祭坛不见丝毫破败,崭新如初。
李玄都说道:“国师不可能修建一座无限大的城池,说明我们被困在了原地,不断地重复相同的经历。就在刚才,我们两人已经毁掉了祭坛,可是现在祭坛完好如初。”
伊里汗问道:“说明了什么?”
李玄都没有直接回答,“在道门中有这样两个典故。第一个典故,卢生郁郁不得志,进京赶考,结果功名不就。一天,在客店里遇见了吕祖,卢生自叹贫困,吕祖便拿出一个瓷枕头让他枕上。卢生倚枕而卧,一入梦乡便娶了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中了进士,升为陕州牧、京兆尹,最后荣升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中书令,封为燕国公。他的孩子也高官厚禄,嫁娶高门。卢生儿孙满堂,享尽荣华富贵。八十岁时,生病久治不愈,断气时,卢生一惊而醒,转身坐起,左右一看,一切如故,吕祖仍坐在旁边,店主人蒸的黄粱饭还在锅里。”
“另一个是烂柯人的典故,王质砍柴的时候到了山中,看到有两位仙人正在下棋,王质就到近前去观棋。仙人把一个形状像枣核一样的东西给王质,他吞下了那东西以后,竟然不觉得饥饿了。待到棋局终了,王质这才回过神来,他看自己的斧子时,那木头的斧柄已经完全腐烂。等他回到人间,已过百年,与他同时代的人都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