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无奈道:“哪里就冒充小丫头了,这里都是长辈,你我可不就是小丫头吗。”
陆雁冰压低了声音,“老爷子待你是真好,亲闺女也不过如此了,要是哪天老爷子待我能有待你一半的好脸色,我就心满意足了。”
秦素见她说的夸张,笑着摇头道:“哪有那么夸张,你毕竟是老剑神的弟子,老剑神还会对你疾言厉色不成?”
“我可没那待遇。”陆雁冰闻言缩了缩脖子,“这种待遇,还是留给四师兄自己享受去吧,你是不知道,老爷子平时说话都是不冷不热,和颜悦色不容易,想要让他老人家疾言厉色,同样很难,你和四师兄都是例外,你是让老爷子和颜悦色的例外,四师兄是让老爷子动怒的例外,你们俩啊……”说到这儿,陆雁冰摇了摇头,似乎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说法来形容。
秦素笑问道:“我们两个怎么了?”
陆雁冰忽然有些感慨,“说起来,这江湖上的世家,亦或是其他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怨偶,都是联姻,真能琴瑟相合的有几对,剩下的多是‘相敬如冰’了。所以有些时候,我倒是真羡慕你们两个,整天腻腻歪歪,也不嫌烦。”
说到最后,陆雁冰竟是有几分唏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供奉着李卿云牌位的大殿,又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李非烟和李道师。
秦素这边,则是想到自家娘亲,触动心事,不愿再接这个话茬,笑着岔开话道:“久闻海外三仙岛的大名,上次来得匆忙,没能细细观看,这次你陪我走上一遭,我把今日之行记到我的山水游记里去。”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李道虚和李玄都已经偏离了神道,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师徒二人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这样并肩而行了,在李玄都的记忆中,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候他的只是一个稚童,被李道虚牵着,走在八景别院之中。可是那次与这次不同,那次是师徒、是父子、是大人和小孩子,这次却是两个大人,也是两个可以影响到天下局势走向的大人物了。
李玄都不清楚师父李道虚是怎样的心境,他此时却是有些复杂,虽然李道虚仍旧身子挺直,仍旧是长生境的地仙高人,但李玄都总是生出一种李道虚已经垂垂老矣的错觉,儿子看着父亲老去,从仰如山的背影望到平视眼前的老人,大约便是李玄都此时的心境。
两人走得不快也不慢,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李玄都在等李道虚开口说话,这是师徒多年以来养成的默契和习惯。李道虚却是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开口,以李玄都对李道虚的了解,师父既然要与他单独谈谈,要说什么,该怎么说,一定是早已有了计较,绝对不会临时改变。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工夫,李道虚终于开口道:“紫府,你上次回来的时候,对我说了许多话,虽然你嘴上没说,但是你写在了纸上,我至今还记得。”
然后李道虚就开始背诵李玄都的谏言:“宗主,一宗之主也。惟其为全宗上下之主,责任至重。凡大事小情,一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是故事宗主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弟子,使之尽言焉。弟子尽言,而宗主之道斯称矣。昔之务为容悦,阿谀曲从,致使灾祸隔绝、宗主不闻者,无足言矣。”
“过为计者则又曰:‘君子危明主,忧治世。’夫世则治矣,以不治忧之;主则明矣,以不明危之:无乃使之反求眩瞀,莫知趋舍矣乎!非通论也。弟子受师恩久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为悦谀,不暇过计,谨披沥肝胆为师尊言之。”
“师尊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即宗主大位初年,铲除积弊,焕然与全宗上下更始。举其大概:联正道三宗,败无道宋政,尝与正一分而治之。上下忻忻,以大有作为仰之。登顶江湖,指日可期,非虚语也。然师尊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师尊误举,诸弟子误顺,无一人为师尊正言焉。都俞吁咈之风,陈善闭邪之义,邈无闻矣;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以从师尊;昧没本心,以歌颂师尊,欺瞒之罪何如”
李道虚一顿,望向李玄都,说道:“前面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一句:‘今又有朝堂之事,太后谢氏,祸国殃民,德不配位,天下莫不讨之,何故师尊逆势而为?因一己之私而废天下之公,天下有识之士不直师尊久矣。夫立身不正,此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各堂主持禄而外为谀,各岛主畏罪而面为顺,师尊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弟子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惓惓为师尊言之。伏惟师尊留神,宗门幸甚。弟子不胜战栗恐惧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