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虚笑了一下,“这就是你的回答?”
李玄都没有说可也没有说不可,“惭愧。”
李道虚道:“不可言而与之言,谓之失言;可与言而不与之言,谓之失人。紫府要想好了再回答才是。”
李玄都恭敬道:“是,多谢师父教诲。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向师父请教。”
李道虚道:“但问无妨。”
李玄都道:“我是太平宗的宗主,我也是师父的弟子,又与大天师和‘天刀’有着理不清的关系,别人都觉得我是个中人,斡旋于几大地仙之间,不知多少人羡慕我此时的位置,认为我风光无限,还有人觉得现在的我是古时说客,合纵连横。可是剑有双刃,伤人也可以伤己,我这个位置看着风光,可一旦几方起了冲突,我就是首当其冲,想要置身事外都不可能,非要选择一边站队不可,否则便里外不是人。所以我想请教师父,如果师父您在我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您会怎么做?”
李道虚停下了脚步,没有想到李玄都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所以他没有拒绝,而是开始思考,把自己代入到李玄都的位置上。
李玄都也随之停下脚步,等着李道虚的回答。
过了片刻,李道虚回答道:“如果我是你,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无非是随机应变,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做出选择。”
李玄都笑了,“可是师父要我现在就做出选择。”
李道虚道:“因为我现在不在你这个位置上,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将心比心的人。”
李玄都叹息一声,“果然,坐着的位置决定了脑子里的想法。师父身在东海,当然要从东海看去。岳父身在辽东,则要从辽东看去。同理,大天师要从江南看去。三个不同的方向,便会看到三个不同的天下。”
李道虚不再说话,负手眺望大海。微风细雨不沾衣,海面也谈不上凶恶,只是灰蒙蒙的,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雨雾。
李玄都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师父应该明白兴衰之理,如今看大魏的气数,已是尽了,师父又何必握着帝京不放。”
李道虚收回视线,望向李玄都,“这就是你的回答?”
李玄都没有否认,点头道:“这是我的回答。”
李道虚微微一笑,似乎早有预料,道:“既然你有了答案,那我也把我的回答告诉你。”
李玄都脸色一肃,沉声道:“师父请讲。”
李道虚道:“我的回答就是,暂且抛开庙堂,不管帝京和辽东,我们只谈道门。”
李玄都一怔,万万没有想到李道虚竟是会提出这样一个说法。
李玄都问道:“倒要请教师父,如何才是只谈道门?”
李道虚徐徐说道:“道门一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是我、张静修、秦清三个人议定了此事,底下的人就亲如一家,就都是兄弟姐妹了,没有这样的事情。道门一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这一代人只是留下一个框架,就像破镜重圆,镜面上还是留有裂纹,如何消弭裂痕,就是下一代人的事情了。我姑且按照地域方位将我们三方分别称之为东方道门、南方道门、北方道门,这三方道门之间必然存在许多分歧,尤其是对待世俗天下的态度上,北方道门和我东方道门,更是南辕北辙。马车转向尚且需要时间,更何况是人心和态度,可儒门又步步紧逼,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我们去慢慢收拾、整合人心,所以我提议暂且搁置这些争议,只谈道门一统,待到道门真正归于一统之后,再慢慢磋商、改变。”
李玄都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李道虚抬手止住,“你不必急着回答我,先好好想一想,也可以找别人商议讨论,真正考虑好了之后,再来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