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时候还有一人也会来这里,就是这位温师姐。严格来说,是温师姐先来,李玄都后到,所以李玄都也不好驱赶人家,于是两人由此相识。当时两人常常一起坐在巨石之上看海,很少说话,仅限于打个招呼的范畴。李玄都还记得自己偶尔会嗅到这位师姐身上飘来的淡淡幽香,与陆雁冰这种小丫头是截然不同的。不过那时候的李玄都心思纯净,没有生出其他念头,后来他离开清微宗,正式闯荡江湖,还曾与这位师姐作别。
再后来,这位师姐过得如何,李玄都便不大清楚了。因为随着李玄都年长,他开始逐渐参与到清微宗内部的争斗之中,身前身后追随者众,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近前的了,而且李玄都后来又遇到了张白月,其中种种,不足为外人道。
其实李玄都不知道的是,秦素最怕的人正是张白月,她不止一次在想,若是张白月活了过来,玄哥哥会选择哪个?她是万万不肯与人共侍一夫的,有些时候,她觉得自己胜算很大,有些时候,她又觉得没有胜算,常常患得患失,只是秦素也知道张白月不可能复生,自己的患得患失很是没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对李玄都提起。
李玄都道:“毕竟是同门旧识,如何会忘。”
李谨风听李玄都如此说,咳嗽一声,说道:“今日诸位堂主在此,温夫人,你把你对老夫说过的话,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罢。”
“是。”温夫人一直垂手低头,始终眼望地下,见不到她的容貌,不过嗓音温婉轻柔,极是动听,“先夫于前日不久身故,多承众位伯伯叔叔照料丧事,未亡人衷心铭感。按照道理而言,事已至此,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再无他求。可实情却是并非如此,先夫并非死于走火入魔,而是死于他人之手。”
温夫人说到这儿,人群中恰到好处地响起一片震惊之声,都不自禁向李玄都望去。
李玄都从今天的种种情事之中,早觉察到有一个重大之极的图谋在对付自己,此时听这位温师姐说到这里,心中波澜不起,只是静观其变。
李谨风道:“你说你丈夫并非练功走火入魔而死,而是死于他人之手,可是我和几位堂主已经查验过尸首,没有半点伤痕,你何以如何肯定?”
温夫人继续说道:“因为我是看着先夫被人生生打死的。”
李谨风脸色一肃,沉声道:“你把事情经过一一详细说来,不可有半分错漏之处。”
“是。”温夫人此时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娇媚面容,望着李玄都,轻声说道:“先夫是昨天身亡的,可事情却是发生在前天,前天早上辰时,我收到了一封飞剑传书,让我子时的时候去老地方见面。”
李谨风问道:“老地方是什么地方?”
温夫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方丈岛的惊涛岩。”
李玄都深深望向这位温夫人,心中一片雪亮,惊涛岩就是他当年观海之地。
李谨风点了点头,道:“请温夫人继续说下去。”
温夫人说道:“这是一位故人,而且这位故人的来头极大,既然是他的邀约,那我便不好推辞,于是打算应邀前往。”
李谨风又问道:“且慢,温夫人,这是一位什么样的故人,竟然让你这个有妇之夫不好推辞拒绝,而且非要选择在深更半夜?”
温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仿佛受到了惊吓,“我……我……”
李谨风看了李玄都一眼,说道:“温夫人不必害怕,有什么话尽管直言就是,这里是蓬莱岛,天大的事情,自然有老宗主为你做主。”
温夫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然后鼓起勇气说道:“那位故人,就是李宗主。”
此言一出,一片肃静,针落可闻。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陆雁冰,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哪里来的贱人,敢如此血口喷人?”
陆雁冰的怒意半真半假,说假,是因为她才不会为了李玄都生气,说真,则是因为秦素的缘故,不管怎么说,秦素都是她多年的好友,顾及好朋友的感受,她便不能不说话。
李玄都再一次抬手制止了陆雁冰,道:“冰雁,稍安勿躁,既然是老祖宗出面,那就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让人把话说完,如果是真的,那就按照规矩处置,如果是假的,那也按照规矩行事。”
两个规矩,却是两种意思。陆雁冰立时懂了,冷冷一笑,“我提醒你们一句,空口无凭,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李谨风淡然道:“自然是要讲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