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点了点头,“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像张姐姐那般先一步去了,你会像我爹爹那样吗?”
李玄都一怔,随即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秦素看着他,笑了一下,“是我的一些胡思乱想,好了,不说了。”
说罢,秦素便要迈步进门,在经过李玄都身边的时候,被李玄都伸手拉住。
李玄都道:“刚才温师姐还说了一句话,你听到了吗?”
秦素问道:“什么话?”
李玄都轻声道:“李家男人最无情,不巧,我也姓李,是她口中的李家男人。我能忘了张白月,自然也能忘了秦素,对不对?你还是疑我了。”
秦素望着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李玄都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我们从单老峰下来以后,你问我,是不是觉得你和张白月很像,我说不像,秦素就是秦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秦素点了点头。
李玄都犹豫了一下,“我和张白月的事情,很复杂,我现在的任何解释都像为自己开脱,可你既然问了,那我便说了。其实在最后关头,到底是谁背弃了谁呢?我们相约赴死,我却被二师兄所救,活了下来,她明明可以跟二师兄走,与我团聚,却选择以死明志。两个不同的选择,其实是分道扬镳。你刚才说,如果她没有死,站在这里的人就是她,其实我也不能肯定,也许我们还是朋友,可不会是夫妻。”
秦素有些疑惑,又有些明悟。
李玄都继续说道:“你没见过张白月,你不知道她的性格,她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女子,就是张相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我们相处的时候,我就像温师姐形容的李如风。那时候的我,还是满脑子江湖想法,什么天下事不过一剑之事,什么一剑在手便横行天下,什么逍遥自在,什么快意恩仇,很稚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像我不明白温师姐的心意。如果你见到了那时候的我,你肯定不会喜欢我的,因为我与韩邀月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戾气,一样的自以为是,无非是我不像他那般好色罢了。”
秦素沉默了,又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鞋翘。
李玄都慨然道:“我和张白月相识一年有余,的确有爱慕之情,又有张白圭的撮合,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会陪着她在帝京中游玩,陪着她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比如说看堂会,比如陪着男扮女装的她去行院,我并不喜欢这些,只是她喜欢,我便陪着她,乐在其中。真要说刻骨铭心,或是生死与共,却是没有。我们没有经历过携手互助,没有经历过八千里路云和月,没有遇到过青阳教、西北五宗、儒门这样的大敌,唯一的一次难关,就是天宝二年的帝京之变了,可惜,我们没有迈过这个坎,风流云散。少年人的感情,总是这样热烈且廉价,随意挥霍而不知珍惜。”
秦素抬眼偷偷望着他,“现在,你知道你想要什么了吗?”
“我知道。”李玄都的语气十分坚定,“我们相识的时间同样不长,可经历的难关却是不少,在去兰陵府的路上,我被心魔反噬,是你救了我。青阳教围城,是我们一起在单老峰上杀了唐秦。后来,你明知道我触怒了师父,还是陪着我去见了师父,承受雷霆之怒。再后来,你不远万里从辽东来见我,我们一起去白帝城,一起去大真人府,一起建立客栈和清平会,一起去太平宗,一起去北邙山,最后一起去辽东。这些坎,我们迈过去了,所以有了我们的今天,不是吗?”
秦素重重点头。
李玄都道:“天宝二年之后,我想了许多事情,我明白了许多事情,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我该做什么。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会标榜自己是一个痴情之人,在许多事情上,我也的确无情,亏欠他人,可是对于你,我不希望这样,我不想有所亏欠。当初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成为张相的乘龙快婿,那不假,因为门当户对,无论是张相,还是师父,都乐见其成,而我和张白月之间又互有好感,这就够了,说到底,我们与那些联姻的公子小姐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这便是我说那时候的自己不知道所求为何的缘故。而我们两人的定亲之事,乃至于以后的成亲之事,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即成此约,则从此之后,再无二心。这便是我说如今的我知道自己所求为何的缘故。”
秦素眼中氤氲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李玄都轻声道:“你怕什么呢?难道我们的经历是假的?难道我李玄都是个薄凉之人?难道你就这么小瞧自己,觉得自己不配有个裙下之臣?”
秦素主动抱住了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抽了抽鼻子,“才没有呢。”
李玄都轻抚她的脊背,说道:“以后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秦素轻轻“嗯”了一声,“玄哥哥,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