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堂的弟子很快便誊写了一份记录,当然,删去了陆雁冰前面的那些话,从“公罪可减罪一等”这里开始记录,到几位堂主的回答,不过一百余字,十几行书,一张纸就够了。
陆雁冰先是接过这份口供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拍到那张放着香炉的小案上,说道:“几位,画押之后,就没你们的事情了,你们放心,这份口供在我手中,没人能把你们当替罪羊。”
负责记录口供的天罡堂弟子把笔墨和朱砂也端了过来,放在口供一旁。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只得依次提笔在供状上写下的自己的姓名,又在姓名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陆雁冰拿起这张口供,脸上露出笑意。
有了这份口供,就算伤不着李元婴,可谷玉笙却是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陆雁冰也不是圣人,如今李元婴当家,谷玉笙作为宗主夫人,也算是大权在握,因为李卿云身故,李非烟和秦素又不在清微宗中,谷玉笙俨然是清微宗女子中的第一人,反倒是陆雁冰这个名正言顺的老剑神弟子成了可有可无的边缘之人。再看看与她同辈同龄的女子们,秦素、赵玉、上官莞、玉清宁、苏云媗,有的已经成了宗主,剩下的也都是未来的宗主,尤其是赵玉,日后说不定是堪比公主的人物,人家都大红大紫,就她还青不溜秋地混着,这让陆雁冰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陆雁冰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她决定跟着四师兄一条路走到黑,除了两人当年的情分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四师兄与宗内的老人不对路。老人们占着位置,新人怎么出头?只有把老人们挪开,才有新的位置。三师兄那边是不用指望了,他本就是和那些宗内老人沆瀣一气,永远也没有她的位置。可四师兄不一样,他如今是太平宗的宗主,八成不会再回清微宗,把三师兄赶下台之后,宗主就是二师兄,要说二师兄的亲近之人,除了四师兄,也就是她这个五师妹了,毕竟两人都是跟随张海石长大的,到那时候,多的不说,一个副宗主之位还是有的。
陆雁冰弹了下手中的供状,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陆副宗主,我们陆家多少年没有出过一个副宗主了,日后前途,可都在这上面了。”
陆雁冰从自己的须弥宝物中取出一个大信封,将口供放到里面,对旁边的天罡堂弟子说道:“火漆。”
所为火漆,便是将凝固在一根铜签上的漆棒先在火上烤熔了,然后糊上信封的封口,然后盖上印,注明接件人开启。
漆棒原是应备的物事,天罡堂弟子立刻递到陆雁冰的手中,陆雁冰将信封的封口烤了,摆在书案上,又拿出自己一枚印章趁烤漆未硬盖了上去。
她之所以要多此一举,是她考虑到了李道虚未必会看的可能,多了拆开信封的过程,就会有回旋的余地。李道虚若是不想看,不拆开就是了。可如果没有这个信封,这个口供是呈还是不呈?若是李道虚不想看,而陆雁冰贸然呈上去了,不过是薄薄的一页纸,李道虚不想看也看了,对于陆雁冰来说,错估了师父的心思,就是大大的不利。
做完这些之后,当着四位堂主的面,陆雁冰提笔在大信封上写了“一众从犯之口供”几字,然后拿起让他们四人仔细看过了之后,才放入自己的须弥宝物中。
四名堂主的脸上除了先前的无奈之外,也多了几分轻松,毕竟陆雁冰是主审官,她将四人定性为从犯,只要没有其他变故,那么他们也就是一个从犯,保住性命还是不难。
陆雁冰挥了挥手,“四位请回吧,想来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离开了。”
四人点了点头,也不必天罡堂弟子押送,便各自回了牢房,然后就是天罡堂弟子关上铁门上锁的声音,这里的石壁和铁门都非凡物,就是归真境的高手也无法破开,至于关押天人境大宗师,则另有其他方法。
在四位堂主离开之后,陆雁冰对也迟说道:“也迟兄弟,请暂且停手,我有话问他。”
也迟停了手,经过他的一番折腾之后,李谨风除了脸上还算完好,浑身上下几乎再也没有半点完好的地方,让陆雁冰的这个刑讯老手见了之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说也迟十个穷凶极恶之人,那也不至于,他有一种天真的残忍,不知善也不知恶,故而无所谓残忍,就像一个孩子将虫子肢解分尸还拍手大笑一般。
陆雁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珍藏中取出一颗疗伤的丹药,捏开李谨风嘴巴,把丹药喂了进去。这种丹药有生肌活血的作用,不过也有个副作用,那就是生出新皮新肉的时候,奇痒无比,也可以视作一种刑罚。
李谨风虚弱地说道:“陆堂主,五先生,饶、饶了我吧……”
陆雁冰歪着头,挑着眉,看着他,“我还是那句话,老祖宗只要说出幕后主使,让你所行何事,又是因何情由,一一道来,如实道来,实话之下没有重刑。”
李谨风绝望地闭上了眼,“五先生,我们同在清微宗这条大船上,老宗主掌舵之人,除了老宗主不会落水,其他人谁都会落水,当年如日中天的四先生又如何?就算他如今贵为太平宗的宗主,可终究不是清微宗的人了。我今日落水,五先生这般对我,日后五先生落水,也会有人这样对你。做人留一线,何必如此?”
陆雁冰道:“这话乍一听之下,有些道理,可仔细一想,又没有道理。如果老祖宗不做那吃里扒外之事,被人拿住了把柄,谁能奈何你?你又如何会落水?刚才你提到了四先生,四先生当年失势不假,可没来天罡堂中走一遭,明明是你自己犯了错,却偏要往别人身上攀扯,想着从别人过往中找出个前例来减轻自己的罪过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