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玄略轻声道:“老宗主,弟子告退了。”
从烟雾后传来李道虚的声音,“你去吧。”
司徒玄略徐徐退出了此地,只剩下李玄都和李道虚两人。
李道虚当先开口问道:“紫府此来,有事?”
“是。”李玄都虽然与李道虚并坐,但还是上身微微前倾,以示尊敬,“弟子此来,是想向师父讨教几个问题。”
李道虚道:“但问无妨。”
李玄都略微斟酌了一下言辞,道:“今日在万象学宫,师父为何同意我接受儒门的玉虚斗剑?”
李道虚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现在还不是儒道决战的时候,主要原因有三点。第一点,我们内部人心不齐,这一点,就算我不说,你也明白,如果现在的道门是铁板一块,那我们也没必要举行什么道门大会,更不会有三位掌教的说法,只会有一位掌教大真人。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形成决战之势,势必有损伤,谁来承担这个损伤?是我?还是张静修?还是你的岳父?这是第一点。”
李玄都默默点头。
李道虚继续说道:“第二点,徐无鬼、澹台云不在局内,如果我们和儒门开战,变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那么就会让徐无鬼、澹台云这两个局外人从中渔利,我们成了给他人做嫁衣。可如果是玉虚斗剑,我们这边有三位长生地仙,反而是占据优势,儒门想要与我们持平,势必要把徐无鬼、澹台云也拖下水,而且必须站在他们那一边,如此一来,徐无鬼和澹台云成为局内之人,便也无法渔利了。”
李玄都开口道:“这两点,我也明白,所以我很想听一听师父的第三个原因。”
李道虚道:“第三个原因,我与万象学宫颇有渊源,当年我曾在藏书楼中留下了一本《传习录》,其中夹了一篇心学圣人亲自手书的散曲《归隐》,你不要小看这篇《归隐》,这可能是世上唯一一篇由心学圣人亲自手书的散曲,十分珍贵,对于心学圣人的弟子们,意义也不同寻常。而我又略施手段,等闲人绝对找不到那篇归隐,可我这次再去的时候,那篇《归隐》已经不见了。”
李玄都皱起眉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同时他隐隐感觉到,李道虚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儒门隐士的存在,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样的事情。
“这就有意思了。”李道虚缓缓道,“有人拿走了我的《归隐》,还有两位儒门隐士没有现身,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你会怎样想?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不敢贸然与儒门形成决战之势的。”
“儒门毕竟树大根深,这倒是应有之理。”李玄都点头赞同,然后话锋一转,“师父故意留下那篇《归隐》,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早在多年前,师父就已经察觉到了儒门隐士的存在,这其实是一种试探。”
“知微知彰者,紫府也。”李道虚赞赏地看了李玄都一眼,心中仍是有些可惜,如果李玄都脑中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所谓大义,将会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他也相信李玄都一定可以率领清微宗达到历代祖师都不曾达到的高度,甚至是一统道门。不过现在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道门仍旧会一统,可是与李道虚想看到的方式截然不同。
“师父过奖。”李玄都谦逊了一句,“儒门七隐士,师父知道多少?”
“我毕竟曾在万象学宫求学,与上任大祭酒也有深交,对于儒门的了解,要比张心悟和秦月白更深一些。”李道虚回答道。
张心悟即是张静修,心悟是张静修的表字,只是以张静修的身份地位,能直呼他表字之人寥寥无几,故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表字。秦月白即是秦清,月白是秦清的表字,秦清原名秦道正,一字已经少有人知,他改名秦清后,又字月白,取自月白风清之意。
一般而言,有身份地位之人除了姓名之外,还有表字和自号,暂且撇开自号不谈,诸位长生地仙中,张静修表字心悟,徐无鬼表字畏已,秦清表字月白,宋政表字徵官,李道虚表字虚舟,唯有澹台云因为是女子之身,又最为神秘,她的表字少有人知。
李玄都正色道:“还请师父指教。”
李道虚道:“虎禅师归隐避世,如今更是身死,且不去说他。在其他六人中,可以根据年龄分为两批,打个比方,你们师兄弟六人中,司徒玄策和张海石是一代人,而你和陆雁冰又是一代人,虽然同辈,但年龄相差很大。在儒门隐士中,青鹤居士、白鹿先生、紫燕山人是一批人,龙老人、赤羊翁、金蟾叟是另一批人。虽然青鹤居士最常在世间行走,但他不是隐士们的首领,他只是被隐士们推出来的代表人物,真正的首领一直藏在幕后。”
李玄都立刻明白了,“首领就在没有露面的两人之中。”
“是。”李道虚认可道,“剩下的两人,一个是首领,一个是谋主,他们两人不现身,不来到桌面上,我就不会放心地与儒门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