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大惊失色道:“我、我从未见过那位周姑娘……而且……”
“而且什么?”白鹿先生的目光倏地望向裴玉,似乎想要看破他心中所想。
裴玉刚才差一点就要说出周淑宁和沈长生的事情,好在最后关头,他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在别人眼中是他不知道的事情。毕竟他是儒门弟子,和江湖宗门没有明面上的关系,不可能知道太多江湖中事。在此之前,李非烟见他,都是在极为隐蔽的情况下。
幸而裴玉也有几分急智,立刻说道:“我听说玄女宗的弟子是不能嫁人的。”
这是常识,就像静禅宗的和尚不能娶妻一样,足够光明长大。
白鹿先生听到这个回答,淡淡一笑,“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其实玄女宗的规矩并非绝对,只是出阁的女子不能继承宗主之位而已,并非所有女子不能嫁人。”
裴玉露出犹豫的神情,“终究还是坏了人家的前程。”
白鹿先生露出长辈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见一见。我听说这位周姑娘很快就会来龙门府了。”
“就这么见一见?”裴玉为难道,“男女大防,玄女宗又都是女子,我一个男子贸然登门拜访,只怕不妥。”
白鹿先生道:“我听说清平先生对你有救命之恩。”
裴玉“愕然”地看了白鹿先生一眼,忐忑道:“是,这件事情,大祭酒们都是知道的。”
“不要紧张。”白鹿先生还是像个长辈一般,语气温和,“我不是责怪你什么,青鸾卫倒行逆施,追杀令祖和你们姐弟二人,实是坏了规矩,他们死在李玄都的手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说起来,这位清平先生与我们儒门也是大有渊源,张肃卿是他的老师,他救过周听潮,救过令祖,他与司空大祭酒和宁大祭酒也有交情。只是可惜……”
说到这里,白鹿先生叹息了一声,似乎极为惋惜,“可惜他最后还是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如果张肃卿还在的话,恐怕就是另外一番景象,最起码他不会娶秦家女子。算了,这些话就不说了,总之,我对那位清平先生没有恶意,你也不要避讳什么,可以借着拜访他的由头,见一见那位周姑娘。”
裴玉脑海中迅速思索,判断白鹿先生的用意何在,他能被李非烟、李玄都委以重任,自然有过人之处,尤其在随机应变这方面,是沈长生和周淑宁都不具备的。他当然不相信白鹿先生没有恶意,他更倾向于这是一个试探,既是试探裴玉,也是试探李玄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裴玉迟疑道:“此事是不是要告诉大祭酒一声?”
白鹿先生的神态一下子冷了,“有这个必要吗?”
裴玉低下头去,作为难之状。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当然有这个必要!”然后就见大祭酒温仁大步走了进来。
裴玉赶忙向温仁恭敬行礼。
温仁看了他一眼,露出赞赏的神色,“裴玉,你很不错,知道尊师重道的道理,知道遇到这种事情要向师长请教,而不是听旁人的教唆。”
裴玉小心翼翼看了白鹿先生一眼,低头作恭谨之状,“大祭酒过奖了,小子愧不敢当。”
温仁作为万象学宫的三大祭酒,想要在学宫中发现隐士的踪迹并不是难事,正巧他也有事来找裴玉,刚好撞上了白鹿先生。他本就对诸位隐士怀有诸多不满,而隐士们不经商议就提出玉虚斗剑之事更是让几位大祭酒心生恼怒。裴玉已被温仁看作是自己人,白鹿先生绕过温仁来见裴玉,无疑又是一次越界之举,这让温仁如何不怒,而裴玉的回答却是让温仁在无形中更为认可他、信任他。
温仁的出现,也打乱了白鹿先生的部署,因为多年儒门内斗的惯性思维,让他的想法产生了一个小小的偏差,他不再怀疑裴玉和李玄都的关系,而是下意识地把裴玉归到了大祭酒的那一派中,同样是敌人,一个是外部的敌人,一个是内部的敌人,还是有些区别的。
白鹿先生轻轻站起,“温大祭酒,我只是关心晚辈,不是什么教唆,请你注意自己的用词。”
温仁冷笑道:“裴玉的婚事自有他的长辈做主,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白鹿先生望向裴玉,“我并无恶意。”
说罢,他径直向外走去。
因为裴玉在场,温仁没有与白鹿先生过多纠缠,待到白鹿先生离去之后,温仁对裴玉说道:“裴玉。”
裴玉赶忙道:“在。”
温仁道:“你找个机会,再去拜访李玄都一次,把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裴玉知道这是挑拨隐士一派和大祭酒一派已经初见成效,心中暗喜,面上却是毕恭毕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