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男子总是不能理解上了年纪的女子对于年龄的敏感,可女子一定会理解这种心情,要不怎么说女子何苦为难女子。譬如三十多岁的女子,对于十几岁的少女的相貌还肯说好,对于二十多岁的女子们,就批评得不留情面了。
宫官是女子,很了解女子的心思,所以一开口就能戳到广妙姬的痛处。不管如何驻颜有术,终究不再是青春少女,而是中年妇人了,这话若是旁人来说也就罢了,可偏偏出自正值青春年少的宫官之口,就让广妙姬格外恼怒。
广妙姬露在面纱之外的双眼中满是寒意,冷冷道:“若是按照宫师妹的说法,宫师妹在圣君门下学艺,是不是也该称呼我一声姑姑?正好,我也指点下宫师妹,看看宫师妹这段时间长进了多少。”
宫官毕竟年轻,又不是得了李玄都一身所学的秦素,自然还比不过广妙姬,所以她毫不见外地躲到了李玄都的身后。
广妙姬讥讽道:“宫师妹,你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吗?上次是‘血刀’,这次是皇甫宗主,下次又是谁?”
宫官笑道:“师姐羡慕吧?”
广妙姬脸色又是一黑,再也忍耐不住,一掌拍出。
到了此时,李玄都也不能不出手了,他将自身境界修为压制在天人逍遥境和天人无量境之间,虽然他不会皇甫毓秀的招牌功法“重阳玄功”和“造化神掌”,但他身怀可以化用万法的“太平青领经”,仅仅是模仿两者的表象,还是能以假乱真,除非是修炼这两门功法之人与李玄都交手,方能察觉到不对。
李玄都同样一掌推出,双掌一触即分,广妙姬只觉得李玄都的气机雄厚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几乎可以比拟天人无量境的高手,不过除此之外,倒也算不上如何玄妙,与传闻中以气机浩大著称的皇甫毓秀并无什么不同,当下也催动气机,又是一掌反攻回去。
两人以单手交手数招,广妙姬只觉得“皇甫毓秀”的掌力好似滚滚海潮,一浪接着一浪,一个浪头方过,第二个更高的浪头又扑了过来,其中精髓,在于掌力能够次次累加,一掌强似一掌,只要累加掌力够多,便是最为坚固的佛门金身,一样能够摧破。
如此十余掌之后,广妙姬已经有相形见绌之感,在她看来,“皇甫毓秀”这套“造化神掌”,似拙实巧,牝女宗的“缠心丝”等招式与之相比,显得招数太繁,变化太多,不如他这掌法的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于是广妙姬只得变化招数,掌间剑气隐隐,竟然是“太阴十三剑”中的招数,不过牝女宗的“玄阴屠”和“太阴十三剑”中的“玄阴剑气煞”本就是同出一源,所以也算不得稀奇,李玄都不得不暂为收掌,转攻为守,双方瞬间交手十余招,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没能赢谁。
“好手段!”广妙姬当先罢手,向后飘退。
李玄都也没有追击的意思,他当然可以显露真实修为一举擒下广妙姬,但是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一个广妙姬无足轻重,他更关心地师的谋划和七月十五的玉虚斗剑。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还是不暴露身份为好。
李玄都抱拳道:“承让。”
广妙姬看了二人一眼,心知自己尚且拿不下皇甫毓秀,若是宫官这个鬼丫头再与皇甫毓秀联手,只怕自己讨不到好去,便生出退意。
就在此时,宫官也看出了广妙姬的心思,从李玄都身后转出,“啪”的一声打开了自己的小巧折扇,轻轻转动,“师姐,你年纪也不小了,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不要再参与了,还是早些嫁人,这才是正经。”
广妙姬银牙紧咬,恨极了宫官,不过她也不是好相与之人,心思一动,反唇相讥道:“说到嫁人,我可是听说宫师妹苦求清平先生而不得,倒是秦大小姐,什么也不做,如意郎君便主动送上门来,如今两人已经定亲,想必宫师妹也是羡慕得很吧?”
宫官的脸色一暗,“啪”的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
唯有李玄都觉得尴尬无比,在他看来,这种交锋实在糟心得很,倒不如直接打一架来得痛快。
广妙姬见宫官吃瘪,不由大感畅快,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继续说道:“说来也是,秦大小姐是何许人也,是‘天刀’独女,秦家大房长女,身世清白,不像有的人,满身污泥浊水,不拿把镜子照照自己的德行,也想做未来的道门大掌教夫人?”
宫官沉默了片刻,忽然面露悲伤之色,哀怨道:“师姐说的是,萤火之光不能与皓月争辉,我算什么,哪里能与秦大小姐相提并论。”
广妙姬皱了下眉头,一时间没有明白宫官的用意。可李玄都却是立刻明白,这妖女是对着自己来的。在此事上,李玄都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宫官执意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故作不知,无动于衷。
宫官用眼角余光瞥了李玄都一眼,见他仿若木头一般,心中暗恼。如果李玄都真是个不知风情的木头也就罢了,这家伙分明是故意装傻,能拿下张大小姐和秦大小姐的家伙,会是块木头?她可不信。说白了,大伪似真,大奸似忠,懂似不懂,知似不知。
广妙姬见宫官偷瞧“皇甫毓秀”,不由冷笑一声,“宫师妹,我还当你是我们牝女宗中的异类,孑然不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没想到与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不同,那边念着清平先生,这边又想着皇甫宗主,只是我提醒你一句,小心犯了圣君的忌讳。”
李玄都略感惊讶,没想到广妙姬竟是知道皇甫毓秀对于澹台云的那点小心思,看来牝女宗在男女之事上的确是大行家,不过他也立刻想到,以皇甫毓秀的性情,必然是听不得有人污蔑澹台云的,所以李玄都毫不犹豫地一掌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