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老人与李玄都相谈甚欢,说起这些年来的见闻轶事,颇为健谈。李玄都因为重病在身,说话不多,但偶尔开口,也是言之有物,让老人很是另眼相看。
这一大家子自然也有女眷,本来像这样的士绅人家,女眷烧香都不会亲自登山,可以乘坐滑竿,不过这次不知因何缘故,女眷们也是徒步登山,幸而这些女眷年纪不大,身体强健,也不算难事。这些女眷们不好与李玄都说话,便拉着秦素说话,难免问起两人登山的缘由,是不是要烧香求子。秦素毕竟还未成亲,哪里敢认,只是说丈夫身子不好,想要上山求个平安。
登山第一道门户是座三间四柱五楼式的牌坊,高四丈,宽五丈,始建于世宗明雍三十一年,坊楼中嵌横式牌匠刻世宗皇帝亲笔题写“治世玄岳”四字,故而这座牌坊又名“玄岳门”。
过玄岳门往上,便是神霄宗八宫之一的玄武殿。
一行人在玄武殿驻足,老人眺望山外景色,指着帝京方向,说道:“江陵相公张肃卿便是荆州江陵府人士,当年江陵相公就是从此出发,一路上京。”
老人的孙子好奇问道:“爷爷,江陵相公是谁啊?”
老人唏嘘道:“天宝二年时的内阁首辅,西北便是他和秦襄协力平定的,本该青史留名之人。遥想当年,拜命之日,百官凛凛,各率其职,纪纲就理,朝廷肃然,其效固旦夕立见者也。为政十年,海内安宁,国富兵强。尤长于用人,筹边料敌,如在目前。”
老人的儿子淡笑道:“可惜功不能抵过。”
老人未置可否,只是默然而立。
李玄都咳嗽了一声,“千秋功罪,留待后人评说。”
老人望向李玄都,问道:“不知秦小友如何看待这位相爷?”
李玄都沉吟了片刻,说道:“相臣任天下之重,行谊刚方,事业光显者,无如江陵张公。张相钟异姿,膺殊宠,履鼎贵之位,竖震世之勋,大略相埒。负不世出之才,绝人之识。本以忠诚不二之心,遭时遇主,欲尽破世人悠悠之习,而措天下于至治。其所就虽皆不克终,然其所设施,亦已不可泯矣。”
老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江陵相公之后的孙松禅呢?”
李玄都道:“孙松江善藏其用,笼天下豪杰为之羽翼,故唯唯于履尾之时,而扬扬于攀髯之际,善因时耳。彼方墨墨,此则蹇蹇,宜不合也。”
老人的儿子闻言后脸色微变,刚想要说话,却被老人抬手制止,然后就听老人长叹道:“江陵相业故非常,身后凄凉行路伤。思陵之季,抚髀思江陵,而后知: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时之相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