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客人不是澹台云,因为澹台云的身份太过特殊,真要宴请澹台云,这种私宴性质的小场面就不够格了,容易产生轻慢了堂堂圣君的误会。再者就是澹台云也没有久留的意思,毕竟她与李玄都还不是一路人。
两人离开说经台,往太平观行去。
既然是私宴,那么排场就不会太大,人数也不会太多。除了李玄都和徐九之外,就是法相宗的宗主左雨寒,静禅宗的宗主方缘,还有金刚宗的宗主悟真。
左雨寒不必多说,是有名的墙头草,同样是抵制道门一统,张静沉是明着来,他则是暗着来,各种推诿,各种叫苦,各种不配合,不过明面上不会反对道门一统,反而是摆出唯命是从的样子。不过张静沉之死也极大震慑了左雨寒,甚至可以说他被李玄都的手段吓到了,就连张静沉都死在了自家的大真人府中,参与此事的各方势力无一不是遭受重创,他没了靠山又焉能幸免?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杀戒一开,再杀人就要随意许多,心所以忙不迭地来见李玄都,表明诚意,也是探听口风。
静禅宗则是老黄历了,当初老天师张静修将静禅宗交给了李玄都,在静禅宗的一众弟子中,有一个法号圆觉的,是个人才,甚至被破例允许参加大报恩寺的会议,只是圆觉在会上公然反对道门一统,被李玄都赶出了大殿,等同事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唯一的方字辈老人方缘被李玄都立为静禅宗的主持方丈,虽说方缘威望略有不足,但静禅宗也只剩下个空架子,掀不起神恶魔风浪。
至于金刚宗的悟真,这是李玄都的老熟人,早在讨伐长生宫的时候,两人就曾共事过,当初也是悟真说服李玄都返回清微宗主张南北和议,两人还有过一场关于“家有铮子”的辩论。从这一点上来说,李玄都和悟真可以算是老朋友了。可悟真没有料到的是老天师张静修不仅仅满足于南北和议,而是要直接道门一统,这便是触犯到了佛门的利益。
都说老天师张静修的左右手分别是白绣裳和悟真。在这一点上,白绣裳持赞同态度,所以仍旧与张静修关系亲密,甚至成了儿女亲家,悟真则是持反对态度,逐渐淡化出以张静修为核心的决策层,倒向真言宗。
张静沉主导的八月十五正一宗事变,并非只有张静沉的势力,其背后还有宋政、阴阳宗、真言宗的暗中支持。可一场大败,张静沉、宋政直接身死,导致了阴阳宗分裂,上官莞倒戈,正一宗实力大损,也成为李玄都的附庸。那么真言宗自然也难以置身事外,损失惨重不说,还被无道宗抓住机会,大肆蚕食,真言宗丢城弃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金刚宗和真言宗多么不愿意,也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与李玄都和解,全力应付无道宗的入侵。
悟真也只能搭上自己老脸,靠着以前的情分来见李玄都。李玄都一则是不愿拂了悟真的面子,二则是他没有精力去关注西域,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道门、中原、帝京,所以便促成了这次私宴。未必能谈出一个明确的结果,可最起码能有个大概的态度。
这也是李玄都让徐九作陪的原因,毕竟徐九长年在西域,对于那边的情况更加了解,牵涉到真言宗,可以给李玄都提一些建议。
澹台云离开终南山之后,与宫官会合,笑问道:“你怎么不上山去?”
宫官摇了摇头,“人生若只如初见。”
澹台云点头道:“这倒是,这位清平先生变化很大,早已不是当年的紫府剑仙了。”
宫官叹了口气,“年纪轻轻就暮气沉沉,想象不出他年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澹台云在宫官面前甚少端着架子,玩笑道:“物极必反,等他老了说不定就变成个老顽童了。”
宫官沉默了片刻,想象李玄都变成老顽童的样子,忍俊不禁道:“那可太……太……”她一时间竟是想不出合适的形容。
澹台云有些感慨道:“我见过许多有执念之人,有为了报仇毁了自己一生的,有为了感情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有什么重振宗门家族、拼命往上爬这类的,都能理解,可像李玄都这种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天下太平’,可真是太罕见了。我刚才就想问问他,值得吗?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宫官轻声道:“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澹台云道:“也是,到了长生境之后,要么就是为了所谓的大道,要么就是为了这个天下,不管是天下太平,还是天下共主。”
宫官回头看了眼终南山,脸上没有失落、复杂、感怀等神态,而是带着饶有兴趣的微笑,然后转过头去,与澹台云一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