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凌一路奔行了数十里,远远望见雪地上有一人站着,高鼻深目,曲发碧眼,是个色目人,打扮十分珠光宝气,像是西域的富商大贾,。
此人正是伊克顿,又叫阿克顿,祖上是色目人,在草原大军横行西域的时候,其祖以工匠的身份被掳到了金帐王庭,娶了草原的女人,便在草原安家立业。因为帮金帐改良投石机,因功被册封为那颜,后代得以成为金帐贵族,到了伊克顿这一代,他已经是老汗极为信任的心腹,更是被册封为也先那颜,地位尊崇。
策凌走近之后,只见伊克顿身后地面横躺着一人,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似乎是具死尸,不禁一呆,凝目看时,却是金帐王庭的四大也先那颜之一的孛老浑。
孛老浑,出身金帐王庭的泰赤乌部。老汗早年遭遇大变,被泰赤乌部的那颜囚禁,幸得孛老浑营救方才幸免于难,孛老浑由此成为老汗的直属那颜。因为作战勇敢,老汗赐号勇士,命他统率自己的亲卫怯薛军,担任怯薛军的大都尉。伊里汗成为大都尉之后,孛老浑成为四大也先那颜之一,享有九次犯罪不罚的特权。
认真说起来,孛老浑还是策凌的老上司,两人曾经共事多年,对于孛老浑的境界修为,策凌知之甚深,自认绝对不是孛老浑的对手,见孛老浑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不由震惊道:“孛老浑怎么了?”
伊克顿叹道:“被人打成重伤。”
策凌上前,伸手按在孛老浑的胸口上,只觉其心脏跳动既缓且弱,相隔良久,方始轻轻一动,若非他也是人仙途径的强横体魄,已经初步证得见神不坏的玄妙境界,早已死去多时,问道:“孛老浑这等境界修为,是谁能将他打成如此重伤?”
伊克顿道:“我们四人分头进入辽东,他的运气差了些,中途遇到一人,与人家角力相斗,结果被人家打伤,幸而另有变故,他才能拼尽一口气逃走,然后被我遇到。”
策凌心思急转,立时明白过来:“是李玄都!”
伊克顿脸色不大好看,不过也没有反驳。
孛老浑横卧地下,双目紧闭,气息奄奄,这时缓缓睁开双眼,望向两人,说道:“虽然我不认识那人,但从年纪来看,应该就是他了。”
接着孛老浑向两人叙说了他遇到李玄都的过程。
他来到辽东境内之后不久,就遇到一名独行的年轻人,起初的时候,那年轻人不显山不漏水,他只当是个寻常的补天宗弟子,便想将其擒住,逼问大荒北宫的所在,却不曾想他看走了眼,此人竟是个修为高绝之人,让他吃了个暗亏。
孛老浑性子暴躁,见此情景,竟是起了争斗之心,要与这人分出个高下,取出自己的兵刃朝着那年轻人压击下去。
他的兵刃是一根铁棒,看似寻常,实则材质十分稀少珍贵,乃是以一块天外陨铁熔炼而成。当年他在草原游历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块自天外落下的矿石,他本想锻造一柄弯刀,只是金帐的铁匠没有中原的技术,不能将这块陨铁完全熔炼,更难以锻造成刀,无可奈何之下,他便将其铸造成铁棒,三尺之长,表面凹凸不平,不知多少对手在他的棒下脑浆迸裂而死。
他这一棒下去,势道威猛之极。谁知那年轻人根本不躲不闪,随手便抓住了铁棒前端,而手掌不伤分毫。孛老浑用力下压,但铁棒停在年轻人头顶,竟连分毫也压不下去。
孛老浑想要收回铁棒,但棒端被那年轻人死死抓住,竟然落地生根一般,无论他如何用力,始终夺不回来。而那年轻人突然往上急拗。这一拗之力集于铁棒中部,运劲既巧且猛,按理孛老浑非脱手卸力不可,可孛老浑却牢牢抓住,不肯松手,使得铁棒弯成了曲尺之形。年轻人随即转劲向下拗落,铁棒从另一边弯将下来,孛老浑被震得双手虎口都破裂寸许,鲜血长流。但孛老浑乃是身经百战之人,自有一股狠劲,仍是死命抓住铁棒不放。
年轻人趁着孛老浑抓着铁棒较力的时候,一掌拍在孛老浑的胸口上,然后从孛老浑手中夺走了铁棒,双手分别抓住铁棒的两端,奋而用力,将这根铁棒生生拧成了“麻花”,一身修为让孛老浑只觉得肝胆欲裂。
此人正是李玄都,正当他想要取孛老浑性命的时候,澹台云终于到了,李玄都顾不得孛老浑,迎上澹台云,这才让孛老浑逃得一命。
按照道理来说,天人造化境的高手遇到长生境之人,不是对手是必然,可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当初张静沉对上地师徐无鬼,之所以能有来有回,有几个必要条件,一则是张静沉在镇魔台上,又有“太上三清龙虎大阵”,占据地利优势,二则是张静沉全力以赴,而徐无鬼则分心于镇魔井和正一宗各处战场。反观孛老浑对上李玄都,先是心存轻视,后又负气冒进,更没有什么地利优势,自然被李玄都轻易击败,险些丢了性命。
策凌和伊克顿却没有想这么多,听到孛老浑如此轻易就败在了李玄都手中,只觉得李玄都神威难测,将国师置于死地的地师徐无鬼也不过如此了。
伊克顿叹息道:“我上次见他,还是在西域的楼兰城,那时候他还未跻身长生境,便已经十分难缠棘手,如今跻身长生境,我们更不是对手。要么是合四人之力,尚能抵挡一二,要么就是盼着澹台云能压下他一头。”
距离三人所在的数百里之外,两人正在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