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无奈道:“你别打岔,成不成?”
秦素点点头,不说话了。
李玄都接着说道:“既然是追杀,我自然要逃命,偶尔还会易容改扮什么的。有一回,我逃到了一个村子里,藏在一个墙根下的柴火垛里。我当时身上满是鲜血,有我自己的,也有别人的,狗的鼻子要比人灵敏许多,血腥味把不远处的一只狗子给惊醒了,狂吠不止,我没有办法,只能给了狗子一巴掌,把它拍晕过去。然后我就听到屋里的一对夫妻被狗叫声惊醒了,开始低声说话。”
秦素笑道:“原来夫妻在这儿呢,合着紫府剑仙什么的,追杀什么的,都是背景?你直接说自己偷听墙根就完事了,非要铺垫这么多,你这讲故事的本事可真烂。”
李玄都只当没有听到,自顾说道:“那女人问:‘狗叫了,是不是有贼?’男人说:‘什么贼,多半是黄鼠狼,我今天刚把最后一只鸡卖了,不必管它。’女人又说:‘怎么又不叫了?该不会被人下药了吧?’男人说:‘咱家又没有女儿,只有一个精壮小子,谁会来偷人?’”
听到这里,李玄都故意顿了一下,去看秦素的脸色。
邀月洞天之所以名为邀月洞天,是因为此地不见天日,就如夜晚一般,不过又不是漆黑不见五指,而是弥漫着淡淡的月光,月色如水,银白素洁,轻烟薄雾,朦朦胧胧。故而名为邀月,好似把月亮请进了洞天之中。
此时秦素虽然与李玄都并肩而行,但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不过还是隐约可见脸色微红,十分可疑。
李玄都此时瞧着秦素的侧脸,那抹红晕倒好似酒香一般,让他心情微微欢畅起来,继续说道:“那女人听到男人如此说,啐了一口:‘你当人家都和你一样?用掺了药的肉包子喂狗?’男人十分得意:‘那药不伤人,就是让人犯困,你家大黄吃了之后,一觉到天亮,一声不吭,这才成全了我们的好事。’女人道:‘你还有脸说?’男人道:‘说起来,那时候你的身子可真白,我们反正也醒了,一时半刻睡不着,不如……’”
秦素猛地打断道:“不要脸!”
李玄都深以为然地点头道:“的确是不要脸。”
秦素道:“我是说你,听人家墙根,不要脸!”
李玄都笑问道:“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秦素脸红道:“人家、人家夫妻间……怎样,那是人家的事情,天经地义。圣人云:‘非礼勿听。’你去偷听人家,那就是不要脸。”
李玄都道:“那也不是我有意的,谁让我刚好藏在那里。再者说了,谁能想到,这夫妻说着狗的事情,怎么就扯到了别的地方。”
秦素啐道:“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李玄都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秦素撇过头去,不搭理他了。
李玄都知道秦素并非生气了,而是腼腆的缘故,于是岔开了话题,故意说道:“素素,你头上这个花环真好看。”
秦素还是不说话。
李玄都又道:“就是花环没有花,没有花算什么花环?”
秦素忍不住道:“这不是花环,是龙须编织成的香冠。”
李玄都明知故问道:“香冠?做什么用的?新娘子出嫁时戴的吗?”
秦素“呸”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李玄都也不说话了,只是牵着秦素的手,行走在邀月洞天之中。此时月光如碧波微微荡漾,举目望去,前后都笼罩在茫茫的月色薄雾之中,两人行于其中,好似置身春日花月之夜,心头一片安宁祥和。
过了许久,秦素脸上的红晕渐消,扭过头来,轻声问道:“玄哥哥,你在想什么?”
李玄都道:“我在想邀月洞天的二十四个出入口,尤其是大荒北宫中的那个出入口,到底在什么位置?”
秦素道:“你还想着神兵天降呢?”
“不是。”李玄都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在想大荒北宫里头有没有看家护院的猛兽,我如果偷偷过去,要不要带些‘返魂香’?也不知道它们喜欢吃肉包子?还是喜欢吃素包子?”
秦素终于是忍不住笑道:“大荒北宫没什么看家护院的猛兽,手里提刀的老丈人倒是有一个。”
李玄都故作颤声道:“真是太可怕了。”
秦素道:“得了吧,你连师父都不怕,还会怕未来的岳父吗?”
李玄都闻听此言,脸上的嬉笑之色悉数敛去,轻声说道:“看来,师父是不肯退让了。”
秦素低低“嗯”了一声。
李玄都长叹一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