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载元没有旨意,不能入城,只能驻扎城外。城外是一片平原,实在无险可守,徐载元算是如今宗室之中唯一知兵之人,却也无法可想,只能先行安营扎寨,沿着南城一线布防,挖掘壕沟,摆设拒马,营造简易工事。
这也就罢了,更让他头疼的问题是粮草。
帝京的粮食供应只要来自江南,靠大运河供应,大运河又与东海息息相关。
为何秦家辛苦经营辽东多年,迟迟不敢入京,待到李玄都掌权之后,就立刻将入关提上日程?关键就在于李家。
过去多年,李道虚执掌清微宗和李家,幕后支持谢雉,如此一来,海路不通,辽东无法借道齐州,除非攻占潞县,否则根本无法封锁漕运,只能选择强行破关,在帝京城外与天下勤王兵马决战,胜负殊为难料。若是大败,便是万劫不复。
如今李玄都执掌李家,同意了辽东的借道之举,意味着辽东可以分两路入关,同时李玄都又将船队兵分两路,一路进逼渤海府,一路南下进入大江,封锁漕运。
辽东叩关的同时,清微宗便封锁了大江,阻隔了大江以南的漕运,金陵府的钱家又掌握了漕帮,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辽东大军未曾攻占大运河北端的潞县,帝京城的漕粮也已经断绝。至于海运,更是想也不要想,且不说清微宗的船队,就算能突破清微宗船队的封锁,又该在何处靠岸?渤海府已经被围,帝京城可是不靠海的。
时至今日,帝京城仅是维持城内百姓和京营的口粮供应都十分艰难,更何况徐载元这些勤王的异地客军。在徐载元抵达城外之后,朝廷虽然象征性地给徐载元调拨了一批粮草,不过杯水车薪,根本支撑不了几日。
都说打仗不差饿兵,大魏官军长年欠饷,将领吃空饷,喝兵血,营内充斥地痞无赖之流,如今又粮草不济,火器陈旧,甲胄腐朽,人人意志消沉,还有什么战力可言,又怎么能让他们去拼命。
反观辽东大军,与大魏官军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官职一样,战法一样,除了甲胄颜色之外,辽东大军就是一支足额足饷、装备精良、赏罚分明、以良家子为主的大魏官军。
不过辽东大军似乎有意把事情做绝,清微宗船队封锁了大运河的南端还不满意,要将大运河的北端也一并封锁才肯罢休,就在徐载元抵达南城后不久,竟是直奔潞县而来。
朝廷很快便反应过来,辽东不是为了封锁大运河,而是占据了潞县之后,反而可以通过大运河从芦州、江州调运粮食,这是要反客为主了。
朝廷一面下令让荆楚总督截断漕运,一面又要徐载元守住潞县。在朝廷诸公看来,帝京城高池深,仅凭京营的三大营便可牢牢守住,徐载元的三镇兵马不必一味固守成外,不如主动出击。
徐载元心中叫苦,一帮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胡乱指挥,不切实际,非要将这几万可战之兵一战败光不可,没了这些老卒,再招的新兵,是连火铳都端不稳的,连马也不会骑的,如何抵御辽东的精锐大军?
只是朝廷的命令,他也忤逆不得,若是抗旨不尊,那便是对抗内阁,对抗朝廷,他若不想步晋王、唐王、蜀王的后尘,只能听令行事。
朝廷也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又下旨意,斩首一级,赏银十两。
以前的时候,悬赏金帐首级,因为金帐人的相貌和发髻与中原不大相同,易于辨认,可辽东大军与中原大军别无二致,甚至辽东军中许多人都是从中原逃荒过去的,为了防止杀良冒功,又因为辽东甲胄为黑色,故而以辽东甲士的头盔为凭证。
徐载元怀着万般不愿的心情,率领大军离开刚刚挖掘好的壕沟营寨,驰援潞县。
此时秦清的中军大帐距离潞县只有不到五十里了。
秦清闻听徐载元率军驰援潞县的消息之后,对身旁的秦素道:“徐载元算是如今朝廷中为数不多的知兵之人,可惜隐士们长于宫廷阴谋,却不通兵事,书生用兵,早晚要让这位唯一能够领兵的宗室重蹈‘天下棋局’中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