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打扮的弓箭手,无论膂力还是准头,都是千里挑一。并且每年都要经过节度使以上级别高官的亲手检测,合格的有赏,本事退步者直接从队伍里剔除,空出来的名额则由后起之秀取代。筛选标准之严格,在整个辽国,都首屈一指。但是,凡能通过考核留下来者,都会被授予射雕手之职,平素供给等同于战兵都头,破敌后的分赃标准,也与都头毫厘不差。
是以,一个射雕手的战斗力,往往超过十个战兵。特别是在远距离战斗中,只要能配给充足的弓箭,三个射雕手联合起来,足以将对面上百人压制得无法抬头。
数量稀少,选拔严格,供养负担沉重,威力天下无双。所以,不到关键时刻,军队的主将轻易不会动用。而只要动用,往往就会令战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今天的战事虽然远未到关键时刻,却涉及到了整个大军的脸面。所以,韩匡美也不想再藏私,待射雕手们一到,立刻指点着山顶上耀眼生花的冰墙吩咐:“赵尔德、拔悉米,萧楚雄,你们三个各带一队弟兄,想办法靠上去,杀一杀敌军威风!”
“遵命!”三名带头的射雕手躬身施了个礼,旋即将麾下弟兄迅速分成了三股。各自寻找不同的落脚点,跳跃着朝冰墙靠近。一队队,身形灵活宛若猎食的野狼。
“鸣金,命令山坡上的弟兄把队形分散开,尽量撤得乱一些,干扰敌军判断!”目送着射雕手们离开,韩匡美想了想,又沉声吩咐。
作为百战宿将,他从没指望几十名射雕手,就能够直接击溃坚城后的敌军。他需要的是,射雕手们的行动,能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进而严重削弱对方的士气。当然,万一哪个射雕手走运,能当场射杀敌军大将,就更令人开心了。常言道:将乃三军之胆。失去了主心骨的乡勇们,即便平素训练再严格,也会迅速分崩离析。
“遵命!”亲兵们答应着去传递命令。不多时,低沉的铜锣声再度敲响,“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咣咣咣……”宛若破庙里的晚钟般,不停地摧残着人的耳朵。
山坡上奉命后撤的那几伙幽州兵闻听,立刻在十将和都头们的招呼下,分散开了队形。装作士气受到严重打击模样,东一簇,西一簇,跌跌撞撞往下溜。虽然只有数百人,身影却布满了小半个山坡。并且时不时做出一些极为狼狈的跌倒动作,引得冰墙上哄笑连连。
“哈哈哈,怎么不敢上来了。没种了不是,爷爷还在等着你呢!”
“走了,走了!哈哈,两文钱买个泥巴茶壶,本事都在嘴儿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冰墙上,呼延琮等人愈发得意,挑衅、叫嚣、羞辱,若不是耐着有陶三春这个女将在场,真恨不得解开裤带朝着城外撒上一泡。谁也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迅速朝自己靠近。
从战场右侧迂回而前的赵尔德,第一个走到了距离冰墙二百步范围之内。其麾下的九名射雕手,佝偻着身体,分散成扇面形,借着岩石和枯树的掩护,紧随其后。七尺长的角弓,被众人悄悄地取下来,横在膝盖上。带着倒刺的狼牙箭,也被迅速从箭壶中拿出,一支接一支插在了身前三尺处的冰缝之中。
“预备——”赵尔德低声召唤,随即深吸一口气,迅速弯腰。左手前推,后手勾住一支狼牙箭迅速后带,借助腰杆重新伸直的惯性,双臂用力将角弓拉了个满圆。
“放!”凭借弯腰前目光的预判,他朝着冰城上某个高大的黑壮汉射出了今天的第一箭。然后看都不看,再度俯身,勾箭,运力、直腰,将第二支狼牙,朝着先前同一个位置射了过去。
“嗖——”“嗖嗖——”“嗖嗖嗖——”十几道寒光,猛地从距离冰墙二百步远亮起。闪电般,直扑呼延琮和他身边的弟兄。待呼延琮等人听到羽箭破空声之后想要躲闪,哪里还来得及?只能凭借本能将身体向下缩了缩,以期能避开要害,不至于当场被冷箭射个透心凉!
“呯!”千钧一发之际,有面盾牌从左下方飞来,挡住了三支羽箭。第四支羽箭却从半空中直冲而下,正中一名绿林好汉的脑门。锐利的狼牙刺破额骨,刺破颅骨,从毡帽的边缘,吐出一股殷红。倒霉的好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仰面便倒。
第五、第六、第七支狼牙箭落下,带起三蓬浓重的血雾。第八、第九支狼牙箭落点略低,命中了冰铸的城垛口,溅起了两团粗大的白烟。将城垛口凿豁的箭头,却去势未衰,又借着惯性向内推进了足足三寸许,才终于停了下来。粗大的箭杆带着黑色的尾羽,在垛口外摇摇晃晃。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战场中央偏左,战场左侧,各自距离冰城二百步左右的位置,也连续腾起了数道寒光。更多的狼牙箭被从预想不到的远处,射上了城头。带起更多的血雾,制造出更多的无法瞑目的尸体。
注1:据出土的元代长弓实测,弓长138cm,上、下弓臂长均为33cm,弓梢长34cm,弓弝长18cm。弓身用碱土溶液做表面碳化处理,所以呈现暗红色,俗称“润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