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球办法,你以为你还年轻还能从头再来吗!”江掌柜难得爆了句粗口。大概是冲着丈夫发泄了一下,她又重新冷静下来,“听我的,让我来。你当厨子不能看不见,大郎是读书人,也不能没有眼睛。等把这件事解决后,我们和离。”
“你说什么胡话?”杨厨子道,“没了酒楼靠着我的手艺,我们一样能活下去。至于和离,你想都别想。”
“爹,”这时杨英也吐完了,他重新坐直身体,看着江掌柜冷笑道,“你别被这个女人以退为进的手段给唬住了。她敢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不,她才不敢。现在她说的这些全都是假惺惺的好话,为的是感动到你,实际上她什么损失都没,还谋到了个好名声。”
杨英话没说完,杨厨子已经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你这个畜生。”
杨英回过神,吐了口嘴里的血沫,笑得无比嘲讽,“你看,你又为了这个贱人打我。”
接着,他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这一回,是江掌柜动的手。
“你竟然敢打我?”杨英眼露凶光,看着江掌柜的眼神,恶意汹涌。
但江掌柜全然不怕,当年她在秦淮河见到的恶人更多,杨英又算得了什么。
“你爹说错了,你连畜生都不如。”江掌柜眼神轻鄙,“畜生好歹能捂得热,你呢,这么多年来我们的付出全都假装看不见,只信别人的撺撮,以为我要谋你这点家产。我本想着,等你大了懂事了,自己有眼睛去看了,肯定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现在看来,畜生就是畜生,当不得人。”
说完,江掌柜两只手指往眼眶里用力一抠,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子就这样被她抠了下来。她也不喊疼,任由血从眼眶里潺潺冒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桌子上,“杨哥,当年你救我一命,我江小菀现在还了。”
把眼珠子往桌子一放,她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酒楼外摸去。
“你别走!”从呆滞中回过神杨厨子忙去追上她,“你那条命早就还我了,这酒楼要不是你,根本不会这么好的生意。我那点手艺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这会儿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事都怪我,生养了这么个东西。”
但江掌柜压根不理他,径自就往外摸去。杨厨子拉也拉不住,最后他抹了把脸,强行把妻子按下,“你等我一会。”
说着,他跑去柜台上取了纸和笔,飞快地写了什么,然后在上面摁了指印。
“这是断绝父子关系书,”杨厨子把那纸张放到儿子的面前,“是我对不起你,生下你却没养好你,让你长成这个德性。我和你江姨已经尽力了。我们自愧不配当你的父母,愿意净身出户,这酒楼和杨家所有的东西以后都属于你,你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谋你财产了。”
留下断绝书,杨厨子只取了两件棉袄,裹着妻子,携着她一同走进了风雪中。
寒风从酒楼破洞中刮了进来,桌子上那还沾着血迹的断绝书差点被风吹走。傅杳信手捻住了它,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恭喜杨英道:“恭喜你啊杨大老板。三娘,把眼珠收好,我们走。”
“是。”
他们来的快,去的也快。布帘掀起时,夹着雪花的寒风吹了进来,把酒楼的伙计们全都给冻醒了。
他们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却发现杨厨和掌柜的都不见了,只有少东家眼睛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一张纸,脸色铁青。
赵兴泰也有些迷糊,他刚刚像是打了个瞌睡一样,睁开眼却发现什么都结束了。看着地上和桌面上的血迹,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后院收拾包袱。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里接下来一段时间肯定不适合学艺。
……
外面,傅杳撑着白伞,坐在轿子上,晃晃悠悠地朝着城外走去。
她的前方,杨厨正带着妻子叩医馆的大门。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江掌柜,傅杳让轿子走到医馆门口,停了下来。
“杨大厨。”
杨厨子听到她的声音,没有转身,而是抱紧了妻子,敲医馆的门更用力了。
知道他这是对自己生出了抗拒情绪,傅杳也不生气,她道:“再这样下去,江掌柜必死无疑。你要是想让她死,那就继续假装看不见我吧。”说完,她让纸人继续往前走。
杨大厨愣了下,看着怀里满脸血污的妻子,又见迟迟不肯开门的医馆,咬了咬牙,决定妥协。
然而等到他转身时,却见抬着轿子的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傅姑娘!”他忙叫了声,抱着妻子就往前追去。
但是前面的人并不理会他,无论他走得是快还是慢,都不远不近地在他前方二十来步的地方走着。每当他累得停下来时,轿子偏偏也停了;他再走,轿子也跟着动。
等他回过神想看自己人在哪时,却见周围一片荒芜,飞雪之中,只剩前方一处亮着灯的人家。
“傅姑娘——”这回杨厨子哪还敢再倔,忙加快步子朝着前方跑去。
这回,轿子终于停了。杨厨子追了上来一看,前方那亮着灯的哪是什么人家,分明是一座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