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压下满腔的痛楚与悲愤,转头看着身后来路,眼中热泪汹涌。
随后双手交叠抬起,对着东宫的方向一拜。
“裴朝,定不负殿下所托。”
如今众人皆已入局,无人再能置身事外,太子殿下不能,他亦不能。
夜雨辗转三回,待天光破晓的那一刻,云消雨霁,凉风侵扰。
深秋的凉意不顾一切的朝着盛京席卷而来,万物凋零,枯木逢霜。
宫闱之中,一人垂首跪在长阶之上,昨夜的大雨还在他的身上留痕,白色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发尾水珠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宫人低头从他身边经过,余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心里唏嘘不已。
昨夜大雨不歇,太子殿下从甘泉宫内出来便跪在了这里。
雨下了一夜,他跪了一夜,不知他到底在求什么。
甘泉宫内,盛帝背手静静站在窗前,威严的目光直直落在那道垂首跪地的身影上,脊背挺立,执拗又决绝。
耳边回荡着昨夜最后的争执,高声的责问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你明知定安侯府与北幽有着血仇!你还将她抛给北幽,她还有活路吗!”
“她若不落入蛮夷手中,摩那娄诘又怎会乖乖将战场转去北幽?”
“你眼里只有利益与算计!何时怜惜过她分毫!她叫了你十六年的舅舅!十六年!都换不来你的一丝心软!?”
“你想怎样?”
“她不能落入北幽手中。”
“北幽大军已动,欲从我北境直入西境……”
“那我去堵,她不能落入北幽手中,是你对不起她,是我萧氏皇族对不起她,我最后求你一次,求你让我带兵去堵!”
“不许!”
檐角铃铎被风吹起,陡然发出一阵清脆悠扬的声响,随后缓缓被风传远。
盛帝收回目光,缓步走到殿上坐下,身影沐在一片光影之中,抬手撑着额角,半阖着双目,面上难辩喜怒。
殿中光影流转,由亮转暗,随后四周一片昏暗,光线逐渐消弭。
空旷的宫殿中,只余一人高坐殿上,周围寥落荡气回肠,带着几分大气磅礴的落寞孤绝。
殿外之人还在跪叩长阶,身上压着罪名,未曾清白。
四周窃窃私语,论他如何与定安侯府联手谋反,论他们如何挑起四海之乱。
夕阳落在琉璃瓦上的那一刻,一道圣旨陡然从甘泉宫内传出。
圣旨中说,准四皇子萧如晔领兵平乱,戴罪立功。
兵千余,粮自虑,期三月,败问斩。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这如何去得,兵寡粮少,御敌难矣,更何况是赢。
萧如晔看着握在手中的圣旨,笑了一下,他终究还是全了他的心意。
随后抬眸看了一眼匿在暮色中的宫殿,抿了抿唇,抬手朝着殿内叩首一拜。
“儿臣此去,不回,不用为我立碑,不用为我留名……”
三拜过后,起身持诏出了宫门,第二天领着千余人马而去。
自此,他风光无二的太子时期,仓皇落幕,往后余生,再未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