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拗不过孩子,只得上前腆着脸问:“姑娘的灯是哪里来的?”
“内湖的桥上就有卖,白天去五十文,等天黑了就要涨价了。”圆子又道,“猜灯谜也送灯,若是连对十二道,就送‘青龙纳福’,好大一只呢…”
“‘青龙纳福’?自己都被栓在宫里了,纳的哪门子的福?‘万清福地’的‘福’吧…”街坊们笑着领着自家孩子走开了。
俩姑娘收拾了灯也走了,热闹一散人也散,胡同里家家锁上了门,带着孩子们离开。不过两刻钟,整条清枝胡同的人便走得差不多了。
沈淑宁回了家中,问云晦珠:“那俩圆脸儿是你的人?”
云晦珠说是,“我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总不能叫人将他们绑出来吧?不过今天能在家蹲得住的有几个?一年到头只有这三天晚上能出坊门,外头那样多新鲜玩意儿,还不玩疯了?”
倒也不必云晦珠多说,萧扶光已有几个年头未在京中过上元节,虽然心痒,但心里也装着其他事,就算玩也玩不痛快。
然而就在此时,几人听到隔壁有动静,支起耳朵细听,大门二门开了又关,像是有人出了门。
萧扶光起身,一眨眼便奔了出去,因为跑得急,险些被门槛绊倒。
云晦珠撂了碗,拉着沈淑宁的手一道跟上,沈淑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迫上了贼船。
许是萧扶光对清枝胡同不够熟悉,又许是司马炼与秦仙媛二人腿
脚太快,仨人走出胡同口时,只见秦仙媛一抹绛色衣摆。
她们乘车追赶而去,然而转到街口时恰好遇到一行西域商人牵着骆驼经过,帝京中人极少见这样高大又温顺的牲畜,挤在一旁好奇观看。
萧扶光看看着秦仙媛的身影远了,又知晓贸然驱赶会引起骆驼发疯踢人,只能跳下车去追。沈淑宁与云晦珠下来时已寻不到人了。
这边沈磐在家中收拾了碗筷后,担心人杂,便打算去找她仨人。然而他刚一出门,却见司马炼也恰好从隔壁院中走出。
沈磐一愣,问:“你怎么在这?”
司马炼面容平静,反问道:“我不在家,那应该在哪?”
沈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索性不再开口,只是看向司马炼的眼神越发古怪。以自己对司马炼的了解,他并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哪怕是过节也不一定会出门,且近日来同秦仙媛感情像是缓和下来,时常能听到秦仙媛欢声笑语传出。在上元节这个当口,秦仙媛却与他一前一后出门,实在有些奇怪。
想起郡主身边还有不少人暗中保护,沈磐决定跟上司马炼。
司马炼个头高,即便穿着粗布衣裳也别有一番儒雅之气,在人群中很是瞩目,沈磐远远跟着也不费事。他见人先是在书摊上购置两本旧书,又进店买了棉纸,甚至还同老板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一手拿书一手握笔,腋下还夹着纸,继续走去下一家店。
看行径确然是读书人无疑,但沈磐疑心重,仍继续跟着。
冬日里天黑得早,日头偏西,天边便泛起雾霾蓝。司马炼驻足街头看向内湖方向,像是被湖畔灯火通明的景象吸引,竟朝着那方向去了。
沈磐继续跟上,然而快到内湖时发现人山人海,再看司马炼,已朝着人挤得水泄不通的秋水桥而去。他十分无奈,只得作罢。
这厢萧扶光跟随秦仙媛也一路来到内湖,不单单是桥头结尾,便是湖上画舫亦人满为患。
节前刚铺好的路被踩成一条五色大道,生意人中甚至多了不少异域面孔,有些金发碧眼的商人专卖香料和花纹奇特的毛毡地毯,也有满头银饰的巫女鬼鬼祟祟递给你骨节一样的神器宣称只需九两银情人便会同你永不分离,也有人领着高出常人一大截的昆仑奴在街头售卖…总之商品五花八门,一茬比一茬的新鲜。
萧扶光不断在人群中穿梭寻觅秦仙媛身影,却因人流过密,竟跟丢了。
她沮丧地垂下头。
一对带着傩面的巫仙摇着铃铛蹦蹦跳跳地来到她跟前,围着转了两圈儿为她除厄。
巫仙赐福后继续向前走,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萧扶光微微抬头,便见司马炼与秦仙媛牵着手一前一后走在桥头,同这一路许多寻常夫妻一样。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转身逆着人流下了秋水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