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工造司格物院,中央锻造熔炉室。
今天工造司集体清场迎休,应星独自坐在高耸的熔炉边,炉子里燃烧着火焰,扩散着热浪,星星点点的火蛇四溅。
他从口袋里摸出青金色相间的葫芦,里面装着罗浮市面上贩卖的最烈的酒,对应星来说烈酒等于慢性毒药,只因为他是工造司里唯一的短生种,亦是云上四骁中唯一寿命将至的人。
烈性的酒水和伤及肺脏的香烟对他来说都是慢性的毒,所以应星从不酗酒和做伤及身体的事,只是为了活得久一点,并不是他怕死,只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他想见的人,仅此而已。
可现在应星居然随身摸出一个酒葫芦来,动作麻利流畅,没有半点迟疑,高度数的烈酒顺着喉咙滑落,他握着酒葫芦的手很稳,那是工匠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熔炉内火蛇照亮他脸的时候有种浪迹天涯侠客般的孤独。
但他刚刚灌了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握着酒葫芦的手青筋暴起,但又无力的松开。
“难得看你喝这种酒,是和我师娘讨要的吧,是想试着提前结束生命吗?”有人在他背后轻声说。
应星握着酒葫芦的手缓慢地松开,声音沙哑:“春霆卫今天轮替垂虹卫巡视仙舟,你这个骁卫居然还在仙舟上未曾动身,若是出了意外,你就要被一撸到底了,景元。”
景元把温热的茶水放在桌上,耸耸肩轻笑:“一撸到底也挺不错的,到时候听戏喝茶,每日下棋逗鸟,和你们齐聚一堂岂不美哉?省的每日操练战阵,身先士卒了,还能活得自在点。”
“罗浮上可没有能把你撸下去的人。”应星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眉头渐渐舒展开,“师承长恒大人,师娘是仙舟联盟的剑魁镜流将军,手足兄弟又是如今罗浮龙尊丹枫,谁能把你撸到士兵去。”
“师娘喝的酒比仙人醉的度数还要高,你喝不了,我也喝不了,若是想体验烈酒的滋味,用三碗不过星槎海那家老店里的散装酒代替比较好,用的中药发酵,养生酒。”景元低着头,把表情藏在阴影里,“以前我和师父经常去,挺不错的。”
应星又喝了一口茶,摩挲着茶杯内壁沉默良久,他微微闭上眼睛,品味着刚才那口烈酒在喉咙中火辣辣的残留痛觉。
“这个时候你忽然来找我,不只是为了给我送茶来吧?还是看我大限将至,所以多和我叙叙旧来。”应星幽幽地说。
“不欢迎我?”正在盯着熔炉内壁看的景元抬起头,“看见我不是白珩很失望吗?那我走?”
“不是白珩有什么可失望的。”应星假装没听懂,眯着眼睛不停地喝茶。
景元盯着应星的眼睛,轻轻挑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好懂吗?”
应星默默地看着熔炉里的火蛇飞舞,闭着嘴不说话,因为在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有些失望来人不是白珩而是景元。
“师娘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会离开罗浮,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两年,如果师娘离开,将军职位空缺的罗浮会成为丰饶同盟的重点打击对象,虽然如今罗浮兵强马壮,可对付令使,仍然不是百分百的把握。”景元手指敲打着桌子,收起了笑容。
“那位元帅任由罗浮的将军职位一直空缺?”
“元帅虽然统领整个仙舟联盟,可归根结底仙舟将军的力量来自帝弓司命大人,虽然帝弓大人不过问仙舟事宜,只要是登上将军职位便赐予巡猎的力量,可一座仙舟的将军,又哪里是好选出来又足以服众的。”
“你不会是来拉票的吧。”应星笑。
“拉票?若是你来投票,怕不是早在票上写着白珩的名字了吧。”景元挑眉。
“小心我把你塞进熔炉里锻造成长刀。”应星眯起眼睛,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把景元塞进熔炉里。
“将军的职位太沉重,肩膀上扛的不是脑袋,而是仙舟,相比仙舟的将军,白珩无名客的经历却让人心驰向往。”景元摇头。
“但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不是你拒绝就可以不做的,总有些命运与责任让你无法选择,总会有些人让你永远铭记,但有些时候人总要面临选择。”景元接着说。
应星小口喝着温热的茶,却觉得自己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他隐约清楚景元想和他表达的意思,可心里始终不肯承认,或许自觉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