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四起,沙尘漫天,将黎烟烟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她忙捂住口鼻,往后踉跄了几步。
她知道,这仅仅是警告。
嚯,倒是个挺厉害的山精野怪,看起来有千年的道行。声音挺好听,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跟画册里一样凶神恶煞。黎烟烟愈加新奇。
原谅她只是个憋在岛上十六年,见到什么都兴趣盎然,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但眼下尘嚣弥漫,她只得往后退,蹲到一块巨石的后面。老头常说“事不过三”,她怕再让这野怪问一次,他真的会恼。
便探出半个脑袋,道:“无名之人,不足挂齿。”
黑暗之中,少女清亮的声音在山洞里久久回荡,充满着明媚生机,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狂风砂砾止住了一些。
不再像之前要夺人命一般。
烟烟想这野怪应是听到了,但没有声音再传来。
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
她怕往前走会再次惹恼野怪,便索性坐到地上,背靠着巨石。
少女一向喜欢热闹,沉默挠的她心痒痒,于是手里捡了几颗石子把玩,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开口搭起话来:“你呢,你是谁?你在这做什么?”
还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久到烟烟打了个哈欠,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那声音传来了:
“姑娘自称无名,却要在下报出家门,是何道理?”
风沙虽停,但语气仍是不快,冰凉疏离,似终年积雪的高山上的冷泉,拒人千里之外。
这是除了“是谁”二字,他说的第一句话。引得烟烟更加新奇。
“好吧,那我告诉你,”她眼珠一转,慢悠悠道,“我姓行,是个过路的行人。该你了。”
野怪道:“人生如逆旅,在下亦是位行人。”
烟烟:……没想到这野怪还挺有文化,难道是居住在万卷书院山脚下,日夜接受文化熏陶所致?
她不气馁:“那你怎么在此处?”
“同姑娘一样,失足落下来了。”
烟烟提议:“那你出来,我们一起往上爬出去?”
“夜里黑,在下视力不好,”野怪不卑不亢道,“姑娘目明心亮,手脚灵活,便自行离去吧。”
显然是拒绝。
但烟烟只觉得对方已无敌意,便站起来,大胆向前迈了几步,边振振有词道:“那怎么行,书里常说,弃朋友于不顾,非君子所为。”
少女语气天真,脚步极轻。
寂静,又是空旷的寂静。
对方迟迟不再开口。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自觉这话并无什么冒犯和不妥。
好在也没有狂烈风沙再袭来。应当是没有说错话吧。
她自小生活在无极岛,从未与外人打过交道。对他人的心思,实在是摸不透,猜不着。
索性又往前迈了几步。
“在下与姑娘不过萍水相逢,”野怪淡淡道,“如何担得起一声朋友。”
“非也非也,”少女的声音猛然高起。
原来趁刚才缥缈仙沉默之时,烟烟脚下生风,斜走于石壁之上,不多时已然深入洞穴,此时正倒挂在那人的头顶上。
她的脚下功夫是极厉害的。
无极岛的古本秘籍浩如烟海,黎老头求着授她心法道法。但烟烟都不感兴趣,她看得是神秘瑰丽的游记画册,学得尽是些飞跑弹跳的功法。
跑得快,就为了跟无极岛上的兔子比赛。
烟烟顶着被狂风吹散的凌乱发髻,倒挂在石壁上晃来晃去。黑暗中凭着对方的呼吸声,她轻巧地靠近那野怪,狡黠一笑:“书里说了,四海之内皆朋友。”
说话时,手上“腾”地一声,唤出一只烛蝶,点燃在两人之间。
嘿,让我揭开你的庐山真面目,看看你到底是何方妖怪。
光影摇曳。
只见一男子盘坐于地上,白袍玉冠,身形单薄却挺拔,如清辉朗月,高山昆玉,周身笼罩着一股寒气。
或者他就是寒气的源头。
面色如纸一般苍白,像是久病多年。
四目相对。他目光平静如水,对她的突然靠近绝无半点慌乱。
乌发如云,肤白胜雪,那一双眼睛,似无边海域深不见底。
哪里是什么山精野怪。
烟烟不禁屏住呼吸。
这明明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缥缈仙。
不,比画册里的缥缈仙还要好看一万倍。
这样好看的人是真实存在的?烟烟愣了。她不自觉伸出手指,想验证自己所见非虚。
“姑娘方才还自称君子,”白衣男子出言打破沉默。他移开目光,微微侧过头,“岂不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烟烟回过神,却无半点难为情之意。她收回手指,笑盈盈道,“道友岂不闻,孤男寡女一间房,君子也能变流氓。”
男子端坐如松,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烛蝶在他眸中轻扇着翅膀。
烟烟奇道:“道友的眼睛怎么如此通红?”
他道:“烛火照的。”
“那道友的脸又为何如此苍白?”
“冷的。”